“刚刚有人告诉我那边才是去睢州的方向。”何季辅坐在武景昭身边疑道。
武景昭听何季辅道明了睢州的方向,才反应过来:“你如何知道这不是去睢州?”
“你看,在我们前面的漕船都转了方向去旁边那条更狭窄的运河。而我们眼前这条越来越开阔的河道,恐怕是直奔大江的。”他嘴上说着又左右张望,见到崔知越的婢女玲珑,招过来问:“你家主子呢?怎一直不曾露面?”
玲珑上前几步,行了一礼道:“回郎君话,娘子犯了头风没起床,只交代我先看着,等船靠岸之后再去叫她。”
“也不必叫了,这船靠不了岸。”魏寻山脸色阴沉:“去传船主,我倒要看看又是出了何事。”
庄上鹰从浮舱出来后,麻利地攀上通往二层甲板的舷梯。刚想推开那层木板,就听见隋春在头顶那歇斯底里的叫声。
“不好。”她扭过脸对底下的玉环惊慌失措道:“这些人都在上面。”
“从船头上去!”玉环急道。
庄上鹰看那处木门下方竟安有门栓,顺手就将那门栓扣住,又跳下来,在黑暗中,小娘子惊魂未定,也不管在前面是否会撞见其他人,拉着玉环的手就朝船头踉跄着奔去。
跑出一大半,玉环却突然甩开她的手。
庄上鹰停下来,看着站在后面的玉环,难以置信:“你不跟我走了?”
“你先走,我还要找到张五。”
庄上鹰急得直跺脚:“现在哪管什么张五张六,你赶紧随我一起!”
玉环沉默地摇头,圆眼中带泪,雾蒙蒙的:“刚刚那声音是从船尾舵房传来,舵轮若是损毁,就是有人决心要毁了这船,你趁有机会就赶紧跑吧,去找你的姐姐。我,我现在是一定要先找到他的。”
那黑漆漆的船尾不断传来阵阵急促鼓点,玉环身后的桨房中有人不明所以地探出个头来,左右张望,庄上鹰一把将她拉到贴墙的僻静处,那些力夫纷纷晕头涨脑从通铺走出来,也不曾看她们一眼,提着裤头朝着浆房走去。
“找到他又如何?你能救得了他?”她低声问。
“总要试一试。”
此时远远听到附近的桨房中有人在吼:“桨板呢!!??怎么桨板都不见了?”又更远处的人探出头来,大声问:“隔壁桨房的,谁动了我们的板子?”
“昨儿还放在这里啊?”“是谁这样缺大德?”
逐渐,有无数嘈杂的声音在昏暗无光的船舱中纷乱浮动,如同无数的飞。
庄上鹰咬咬牙,只能暗自骂她是个情痴,转身就跑。
包三水用力提门,那通往底舱的木门却被人从里面锁住,心中自然猜到是谁做了手脚,却不敢将此事当众讲出来,只能暗自咒骂一声道:“此门卡死,我需从船头的舷梯下去。”说罢带着随身的几人急匆匆地朝着船头奔去。
此时从另一边回廊奔来一名婢女,急道:“娘子,客人们都在船头,请你前去问话。”
“全因为这些士族之间的恩怨才会闹到如此境地,他们竟还有脸来问”隋春风愤然道:“告诉他们船主正忙,请贵客们稍安勿躁。”
魏寻山感到脚下有异动,低头一看,眼前的门板被人掀开,从门洞中露出一只发髻蓬乱的脑袋来。
“哪来的力夫?这里可是你随意能来的地方?”
“是我,你倒是让让啊”庄上鹰从门下爬上来,捋开头发,对着魏寻山露出那张腌臜俊俏的脸来。
“鹰妹!”魏寻山神色大喜,一把捏住她的肩:“你可叫我们好找!”
众人一听是庄上鹰纷纷围了过来,葛妙登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你怎么闹成这样?到底出了何事?”武景昭快嘴道:“这还用问,她定是被划桨的那些下人给抓去了。他们可有对你做什过什么?”何季辅也想上前说话,一想到上次见到她时这小娘子差点动手误杀了自己,顿时又改了主意,只是在旁看着。
“我被人丢到一处房中锁起来,他们不放我走,也没说要绑我做何用。”庄上鹰骂道:“那人模狗样的船主也是知情的。”说罢,她左右张望了一番,又问:“我姐姐呢?”
第二十九章
魏寻山沉声将这几天船上发生的事粗略地讲了一遍,庄上鹰在甲板站着听,风将她的发髻吹得更乱了,但并没哭出声,甚至连一滴眼泪也不曾落下。
她只发了会儿愣,眼眶泛红,终于问道:“知道凶手吗?”
众人皆默然摇头。
“我会查出来的。”庄上鹰淡淡说道,她瞪着双与庄上真极为相似的美目:“他就在船上,跑不掉。”她四下打量,突然道:“对了,刚才你们有没有听到声响?这船怕是要被毁掉,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再说包三水这边,带着丁大和王渁几人从廊下匆匆奔向船头入口处,却并未料到船上客人大多急不可耐,早已经聚在船头要亲眼看着画舫靠岸,刚要冲上甲板,突然瞥见前方几名客人围着一蓬头垢面的小娘子。
他及时停止了脚,侧身藏在回廊的柱下,心中暗自咒骂,还是来得太晚,到底是让这小娘子逃脱了。眼前最大的问题是这群人一直站在船头,没有任何要回房的意思,甲板上甚至还有几只上等的驼皮箱子,这令他和另外几人都无路可去。
最后他们又退回到回廊,王渁低声问道:“包大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先回船尾找船主。”包三水思忖片刻:“他们死了那么多人,料想也不会下底舱找你我算账,至少也需睢州的官兵登船之后才能壮胆,到时我们早已想出应对之策或趁乱溜走。”
王渁连声说道:“对对对,我们去通知船主,这船不能靠岸。”
丁大一听就急了:“不靠岸?你猜我所管粮仓中还剩多少存粮?这些人登船后饮食毫无节制,浪费无度,一日就要用膳四五顿,又时常尝上两口就打发人丢掉。底舱所存吃食只够全船三日所需,若今日还不靠岸,你我三日之后就会开始挨饿。就算船舵能修好,庖房中所藏珍馐美馔能轮到你我享用?此地再去楚州还需六七日,剩下三四日大家困一处喝西北风算了。”
“你们休要在此处纠缠不休,快随我去船尾。”
隋春风和几名舵工在鼓声中等了半响,也不见这画舫有半点调转方向的迹象,突然脚下的门板被掀开,跳出一名衣衫破旧的力夫。
“底舱出了何事?为何一直不听令行桨?”隋春风怒道。
“船主,底舱的桨板大半都被人丢进江里!大伙儿听到鼓声也束手无策。”
“你如何知道是被丢了?难道整夜都无人值守?”
“有间空桨房被人开了口子,那大小刚好可以让桨板通过。昨夜风大值守行桨的人不多,半夜也无人听见动静,现在桨板折损了十之七八,剩下值夜人手中的桨板太少,不顶事。”
隋春风转过头去,将双手攀上船尾围栏,季风比先前更大了些,吹得人的脸颊青痛青痛的。包三水从身后气喘呼呼地跑过来,他实在太胖,腿又太短,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如同江涛汹涌。
“船主,船主”他咳喘着,弯下腰去用手撑住膝头剧烈呼吸:“船底那小娘子”
“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