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诧异地看了眼姨妈,姨妈同样诧异地发现金星手里的手机,是她的。
金星的预感是对的,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就是终止争吵的开关。妈妈不说话了,飞快地爬上二楼换衣服,然后三个女人沉默地走出家门,走出胡同,直到金玉衡打上车,三人又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前往拘留所的出租车上,金岱渊终于开腔,“李长庚的兄弟,为什么会有你的手机号码?”
“我怎么知道。”金玉衡也纳闷。
难道我爸就是李天皓?金星望着窗外早高峰拥堵的车流,突发奇想。
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后,精神不振的男人低着头,被警察带出来时,金家的三个女人还在听打电话给她们的警察讲话。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嫖娼最多关十五天,罚款五千就能走的。李天皓在酒店房间里被我们扫黄抓的现行,还拒不承认,跟我们警察还说急了,要动手。我们拦他,结果他非要跑,袭警,我们就关了他俩月。审问期间,还拒不交代家属姓名,在公安系统内也查不到他有任何家属,的确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未婚未育。所以也没人能通知家属,就这样按照嫖娼加袭警,把他给拘了。”
“嫖娼!”
“这不可能。”
姨妈和妈妈一前一后地说。
“怎么不可能?我们扫黄抓的好多这样的,看起来人模人样。”警察说。
“您不了解他,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根本不用花钱。”姨妈说。
“拉倒吧,都什么年代了,女的没那么傻。”警察根本不信,露出鄙夷的神色,“我就不信,然后我亲自审他,结果他口才可真好,给我编故事。”
“他说什么了?”金岱渊关切地问。
“被抓时跟他在一起的女孩,他以为就是普通的女大学生,女孩说她叫陈竞笛,他就以为是真的。他说,这个酒吧遇到的姑娘特别像他的初恋,所以他对她的态度不太一般。姑娘说要找他聊聊遇到的困难时,他没多想,就去了酒店。其实那姑娘是职业外围,惯犯,背后还有团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抓了,是我们重点监控目标。我们是先盯上了这姑娘,碰巧遇到了李天皓。然后李天皓说不出女孩的真名,女孩也说不出他的真名,说他叫李长庚。这根本对不上嘛。编故事的老油子多了,这种话我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都说是朋友,名字只要对不上,就肯定是非法交易。”警察笃定地说。
金玉衡听得出了神,“那女孩以为他叫李长庚?”
警察点点头。
“你们抓到他的时候,是那啥办事的时候吗?”金玉衡问的时候,小心地看了眼金星,没把话说直白。
“反正我们进去的时候都穿着衣服,但他的确给人家转钱了,所以当时就死活不认,非说冤枉。这么着才要逃走,搞到袭警。”警察回答。
金岱渊指了指姐姐,又问警察,“你说的那个姑娘,长得像她吗?”
警察有点意外,但盯着金玉衡仔细看了看,回忆着,“还真有点儿,就是那姑娘头发是黑长直,看起来更年轻。但美女嘛都差不多,白、瘦,年轻,长头发,大眼睛,对吧。”
“本来呢,他自己签完字就能走,但我还是不放心。好好的大老爷们儿,干点什么不好,你们做家属的,带回去好好劝劝,该管得管。男的这岁数看起来特别成熟,其实吧,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你们跟他好好说,家里人的话还是管用。”警察耐心地说。
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三个女人都朝着门口看去,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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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姨妈和李长庚关系不简单,李长庚还爱着姨妈?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还跟金星妈发生关系?
金星妈的情绪真的不稳定,不像姨妈那么成熟
这里没看懂,所以被抓起来的到底是李天皓,李长庚呢,这个故事不是围绕寻找李长庚吗,难道说李天皓知道他哥李长庚在哪里?
我有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安排,姨妈最后跟李长庚好了,金星妈最后跟李天皓好了(虽说不太现实,但金星妈好可怜,给她一个跟李长庚一模一样的人也是安慰吧)
居然因为PC进去的,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吧?
越来越接近谜底了,这一章很出乎意料!请问大大,这些情节是一开始就设想好的吗?还是他们自己长出了脚,不知不觉有了这样的走向…
姐妹手速最快哈哈哈
我也觉得,李长庚不能够
看的时候我经常会感叹,人家为什么文字这么好,我喜欢这个作者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很真诚,她愿意花费时间来雕琢自己的作品,她这么对待读者,我当然要粉她
57 即是本体,也是喻体
“爸,你为什么叫李天皓,你不是李长庚吗?”走出拘留所大门时,金星问。
“这个故事太长了,回家再说吧。”李长庚冲金星笑笑。
“回哪个家,朝阳公园的家,还是梅溪湖的家?”金岱渊眼眶微红,视线像是被磁石牢牢吸在李长庚身上一样,再也不看别的地方。
“你们都知道了?”李长庚有点意外,但他掏出手机,早就没电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张馨畅、李观棋、黄棠宁、苏瑞、蒋美意、杨扬。”金岱渊努力噙住眼泪。
“这一个多月,我们到处找你。”金星说。
“对不起,里边不让拿手机,我也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件事。警察说,必须留个紧急联络人电话,万一在里边突发急病什么的需要有人通知,所以才留了你姨妈的电话。”李长庚说。
说完这些话,从拘留所离开,李长庚一路上都不想再谈关于自己的事,好像也不关心其他事,甚至不着急给手机充电。既没有回朝阳公园的家,也没有跟着金星她们去金玉衡租住的小屋。她们回去取东西时,他只是站在巷子口等着。
金玉衡也搞不懂他,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了,他看起来像是从未跟自己分别,只是礼貌地笑笑,并未多看一眼,更无多话。那一笑,真是把人都笑生分了。这个暑假这一路,见到那么多跟李长庚有关的女人时,她想过许多次,再见面会是何时何地何种氛围,但没有一种想象是现在这般。心不是不凉,可他却邀请她一起回长沙,说关于自己的故事,只想讲一遍。能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多听个故事也不错。金玉衡想,于是坦然答应。
跟姐姐微妙的平静状态相比,金岱渊更像在坐过山车。从听到嫖娼袭警就不敢相信,再看到从拘留所铁门里出来的人的确是李长庚就更震惊了,他提出马上直接回长沙,她震惊中带着一丝惊喜,他不仅没想过去见张馨畅和观棋,甚至电话都不着急打。他会通知不久前正式离婚的妻子和儿子吗?会不会等她们去取行李时,这个电话已经打完了?不管怎么样,他心里还是有长沙的家,有她,有星星。但奇怪的是,他想去的并不是梅溪湖的家,而是望月湖的老房子。说是要在那里给她们讲他和李天皓的故事。
关于那个故事,金星并不着急,既然爸爸说了会讲,他就一定会讲。金星更关注的是爸爸的现状。她偷瞄了好多次,爸爸瘦了至少十斤,他的下颌线都更清晰了,像刀刻出来的,脸颊也没从前饱满,脸都小了一圈。明明应该看起来更年轻,可他却有清晰可辨的黑眼圈,很憔悴。头发也因为两个月没修整过,潦草凌乱,他什么行李都没有,穿着一件 POLO 衫和牛仔裤。大概被警察抓进去的那天,就是这一身吧。金星现在觉得爸爸身上太多谜题,他看向自己时,眼神却又是清澈的,琥珀蒙了灰,隔着极薄的一层,看也看不透。
大概是需要一些时间平复情绪,在机场候机的时间,一路飞行的时间,李长庚的大部分时间不是望着窗外,就是打盹,他像是跟每个人都不太熟的样子。金星一路都在揣测,这是爸爸,还是李天皓,还是仿生人?金星觉得爸爸变了个人,但不论他到底是谁,他已经彻底改变了这个人生中最珍贵的暑假,他让妈妈和姨妈,还有自己甚至观棋,那么多人,都为了他连日奔波不辞辛苦,为了他日夜惦记担惊受怕。
飞机是天上的船,在浩瀚无边的宇宙中飘荡,星星全都看不见了,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梦境才有的黑。飞机落地时已是后半夜,这一天太过刺激辛苦,每个人落地后都十分困意,金星回到外公家时感觉像在梦游。好在院子是熟悉的,她的小房间是熟悉的,带着浓厚水汽的空气是熟悉的。妈妈把用来挡灰尘的盖布掀开,她蜷上床,立刻就睡着了。
金岱渊把金星安顿好之后,对李长庚说,他有三个选择。如果他不介意,可以睡父亲的房间,但父亲是在那张床上去世的;如果他介意可以睡客厅;而她,要去睡母亲的房间,如果他愿意跟从前一样,也可以去打地铺。
李长庚说他去客厅里就可以。金岱渊有些遗憾,但还是去了母亲的房间。这个房间其实感觉不太吉利,父母晚年分房多年,虽然没离婚,但也跟离婚差不多,更像是同一屋檐下的养老院室友。金岱渊总觉得自己的失败跟母亲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她能示范好的夫妻怎样维系,如果展现出一个好妻子应该做的细节,或许自己能学到的就更多,也不至于现在跟李长庚的关系还是这样。想归想,她其实也预料到了李长庚的选择,父亲从来就不认可不接受他这个人。虽然他每年过年都送茅台,为家里也没少花钱,父亲不仅不领这个情,还不许她提这个人。李长庚何尝不知道父亲对他的态度,所以他不会选父亲的房间。但他宁可自己待着,也不想跟她去打地铺,是不想跟她共处一室。在已知他和诸多女人的正常非正常关系之后,如果还能接受共处一室过夜,好像也很不对劲,虽然她其实不在意,但也要表现出来在意才对。
金玉衡睡到了自己的床,好几年没睡过的熟悉的床。曾经她亲自挑选的樱桃木美式雕花大床,一米八。北京的小阁楼上一米三五的床,即使一个人睡,摊开双手手也是悬空的。这张床不一样,怎么睡,手脚都完全在床上,也不担心脚一蹬就踹到收纳箱上。还有两米宽的大衣柜,比爸妈的衣柜还大,全家最大的衣柜就是她的,朝向最好最宽敞的房间也是她的,可她,却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李长庚没脱衣服,在沙发上坐下,他并不想马上躺下,于是打开电视。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关掉了声音。这个家,跟二十年前他第一次来时,有了很大变化。那年月流行的旧式装修,在金岱渊的操持下旧貌换新颜。然而这个家里的气味没变,淡淡的腐乳混合着轻微高度白酒的清香,实木家具和地板带来的气味,客厅角落供奉着金星外婆的牌位,坛前经常烧香残留的类似庙宇的气息,以及每个房间的衣柜里存放了太多旧衣物,在潮湿的空气中逐渐滋生霉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