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押了但没完全押

中了中了!居然也有我押中考题的那一天!

当初阿兄柳信给自己塞的书册,言之凿凿是历年贡生所总结出来的题目,以往没考,此次必考,河伯压根没当回事,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果然人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倒霉,那些被嘲笑,被质疑,被误解,都在押中题目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往后自己不再是一个胸无点墨的草包,而是真正凭借自身实力考出来的甲等上!

冷静冷静……河伯啊河伯,你好歹也是堂堂小神,胸怀金仙之志,怎生会因为区区一个凡人的科举考试而乱了道心,平和平和,一定要保持平常之心。

如今这第一场经义,哪怕不能全部答出来,只要通过即可,毕竟这是基础中的基础,至于后两场的诗赋与策论,最终能得到的成绩与考官有莫大关系,全凭考官的主观观感,哪怕是落榜了,也能说是答案没能得到考官的赏识。

水德星君写出来的答案,考官居然没过?那一定是考官有眼无珠!

河伯嘴角带起一抹弧度,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磨墨,让自己静下心来之后,方才持笔准备作答。

“周礼是吧,周礼,周礼……周礼……”

河伯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不对劲,不是押中考题了吗?怎么没有那种答案从脑海之中汹涌而出的感觉,答案呢?答案在哪里?

这次真的要冷静……

脑子啊脑子,养你一世,用在今日,快告诉我这道题的答案吧!

脑子沉默片刻后道:“腹中饥饿,行囊里是不是带了胡饼?”

“……”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而且才刚开考怎生就饿了?!哪里来的饭桶啊!

硕大的汗珠从河伯额头上滴落而下,方才还自信满满,到了此刻整个人都有一种凉水从头浇到尾的感受,他再度闭上眼睛,努力让脑海中的画面凝聚清晰,回到昨日在房间里翻阅的书册。

画面越来越清晰了,他就像是元神出窍一样,靠近了翻开的书册,眼看着就要看到答案,一阵强风吹过,正是那个无礼的文魁使者落入屋中……

不对!不是这个时候!

河伯咬牙切齿,一脚将记忆里的文魁使者踢飞,随后转变画面,终有到了将书册翻过的第二页,周礼二字愈发清晰……

但是其他字一片模糊啊!

河伯猛然睁开双眼,这是光看了题目,答案一点没背,那这押题押中有什么用啊!

押中了,但没完全押,他此刻已是面如死灰,运气都已经帮到这般地步,他却还是没有捉住机会。

当各处考生都在奋笔疾书之时,只有河伯对着一张崭新的卷子发呆,直到夜幕降临,他想了许多,想到自己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想到自己为了不给上司背锅从而冒充水德星君,想到在苏州小河里无趣但悠闲的日子,想到刚刚修成神位的喜悦,想到了尚且是凡人时的痛苦修行……

于是,他放下了,释然了,心无旁骛,从头到尾,自己又不是真要替水德星君完成这一生,这具凡躯最终能有何等功名成就,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反正不论是考出成绩还是交白卷,自己的最终目的不还是等到半年之后拿到那笔灵蕴吗?与其在此烦恼考题,不如想想后续应该如何撑到领取灵蕴的那天。

如今远在长安,他其实可以用计拖延,不用那么着急地赶回苏州,以免被那些熟悉自己的小神看出破绽,游山玩水,放慢脚步,这一路而来不就是挺轻松惬意的吗?

没错,就这么办,我不能在同一棵树上吊死,我本来也不是考试的料子,为何要去执着于此呢?以往都是顺着水德星君提前布置的人生在走,现在我应该走自己想要的路。

河伯终于又一次与自己达成了和解,随后拿出行囊里早已凉透的胡饼,就着水囊里的水吃起来,逐渐消磨这三日考期,其间文魁使者来过不少次,确实是特殊对待,但不是照顾,而是紧盯河伯,文魁使者再怎么傲慢,也不敢对这位曾经的金仙有所松懈,万一出了差错,文昌帝君一定会严厉处置他。

不过,当文魁使者看到桌案上的白卷时,不由陷入了迷惑,再望向正在沉睡的河伯,实在有些无法揣摩出这位金仙意欲何为。

当然,文魁使者肯定不会像苏州小神一样,为了一些毫无根据的臆想去给河伯提供便利,他不论是升迁贬斥,都与水德星君没有半点关系。

三天转瞬即逝,随着长安城中的晨鼓敲响,鼓声终止,天色亮起,河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淡然起身,他已经彻底看淡,成绩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监考的小吏拿着封条走进来,就在他准备封存答卷时,河伯突然重新拍了拍桌案,将倒扣的卷子再度掀开……并没有再出现卷子自己全部写满的神迹。

河伯无奈叹了口气,并在监考小吏鄙夷的目光中,丢下了白卷离去,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淡然洒脱,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痛苦与懊悔,事已至此,他该考虑的不是有没有通过考试,而是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半年。

各地考生如先前进来那般,蜂拥而出,能够来长安参加省试的贡生,那都是地方上的翘楚,对于第一场这种基础才学的考题,他们并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并为接下来的考试做准备,许多人甚至都不用担心第一轮的榜单。

浦岛一出皇城便在四下寻找河伯的身影,他所在考间离河伯比较远,虽然脚步加快,但还是没能找到河伯的身影,他其实就是感觉这一场考题格外容易,甚至比他当初在家乡参加解试时更为轻松。

这怎么想,都是恩公的原因,靠近仙人恩公,连下笔都变得格外有神了!

“怎么走那么快?”浦岛似乎远远看见了河伯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看恩公这云淡风轻的背影,也对,如此简单的题目自然是信手拈来,果然我还是差了境界。”

……

早就在外等待多时的紫姑与年轻小神,见河伯出来,当即迎上前,本想询问考试发挥如何,但紫姑却觉得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去询问,苏州解试的白卷虽然紫姑比较疑惑,但后续的结果却是好的,如今到了长安,星君自然会认真作答,再看他沉着冷静的样子,显然是要用真实实力拿一个甲等上给众人看一看。

于是紫姑转而询问这三日在考间之中身体是否舒适,毕竟先前大病一场,哪怕修养了不少时日,但凡人躯体脆弱,谁知道考间那恶劣的环境会不会让他旧病复发。

所幸河伯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并提议与两名小神逛一逛闻名天下的长安城,不过两小神显然没什么太多兴致,一问才知道是这三日等待无趣,已经把长安逛了个遍。

“你们……没惹什么事吧?”

“怎么会惹事,不过就是找本地的小神交流法术,切磋了一下。”年轻小神不以为然道。

“……你们别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呢!”河伯无奈道。

“你这一路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事情还少吗?”年轻小神不屑冷哼道。

“我们郎君需要仗势欺人吗?要欺人的话,还用仗势?”紫姑白了年轻小神一眼。

“行了行了,既然你们不想逛便不逛了,回住处吧。”河伯淡淡地笑了笑,考试考出来没关系,毕竟他已经看淡了,不如回去好生睡一觉。

刚回到平康坊的真及第楼,便见那卢家贡生在吩咐大摆酒宴,直言此次题目太过简单,想来在场通过之人极多,他盛情邀请河伯,仍是被尤为淡然的河伯拒绝。

直到河伯走上楼梯数步之后,听下面有人笑道:“说来也是有趣,今日之题居然被我押中了,瞧我这运势,今年这是要高中啊!”

河伯停下脚步,嘴角抽动,扭了看了一眼那名举着酒盏尤为欢喜的贡生,顿时觉得有一股气憋在了胸口,险些就要气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