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美兰摇了摇头。

过去,她真的认为是自己是这样的人。但自从经历了富利地产的事情,与何松石共事之后,她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说:“我做事,也会听从自己的心意。当时我在富利帮忙,我了解了何总的经营理念,是要与购房者达成双赢,为此他宁愿自己背负起资金短缺所造成的债务压力,也坚决不把验收不合格的房产出售。他的想法,与我一致。光凭这一点,即便没有钱,我也愿意和他并肩作战。”

似乎是话赶话的,徐太紧接着就问:“可如果,你们输给了那几个老家伙,何松石输了公司,欠一屁股债,梁丰那里你也交不了差。你会不会后悔?”

“我没有想过会输。”向美兰笑了笑,“当时的情形,太紧张,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后果。不过现在想想,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走这条路。何总当时也说过,如果输了,那就是天意,是老天爷让他卸下重担。他那么坦然,我为什么要怕,跟着他做就是了。”

向美兰看到徐太低头认真听着,似乎还点了点头。

看到徐太认可自己,向美兰继续说:“所以在那时候,钱已经不重要。”

她话音才落下,徐太目光熠熠,神色沉思,追问道,“那什么重要。”

“何松石。”

向美兰没有任何犹豫,她甚至没有费尽心思的遣词造句,说那些冠敏堂皇的话来讨她欢心。

自从周妍音离开,房间里只剩徐太和她的那一刻起,向美兰所有掩饰的东西,都在徐太眼前遁形,而她也并不想隐藏真实的自己。

徐太眯着眼睛在打量她,那道目光复杂而又隐晦不明。

向美兰想起了何松石,想起年三十深夜里,他衣衫不整窝在沙发里的落寞,她的心,又痛,但在这清醒的痛感之下,汹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温柔。

她迎上徐太锐利的目光,再说道:“我不想伤害他。”

“所以你刚才口中那位你很喜欢的男士,就是何总?”

“嗯。”

“所以你是因为喜欢他,才放弃你做事的原则吗?”

向美兰笑着摇了摇头:“他做事符合我的价值观,我才喜欢他,因为喜欢,便不忍他受伤。”

微微敞开的窗户里涌入微风,拂起了徐太额前的几缕银白的碎发,她盯着向美兰看了半晌,再说道,“据我所知,富利地产的何总,一向惜才,你帮了他大忙,他应该会让你留下来,供职于他的公司,你为什么又回梁丰那里了?”

徐太话落,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一脸温慈地望向对面的向美兰。

徐太的问题,让向美兰感受到了一丝转机。

“徐太,不知您是否有过和我一样的经历。就是本该属于您的东西,被人硬生生夺走,仅仅因为我们是一个女人。”

向美兰看到徐太的眼神徒然专注起来,于是接着说:“我回到梁总那里,是为了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不能因为我是个女人,就乖乖放弃属于我的升职加薪。人活着,为了一口气,而我回去,就是要争回这口气!”

“争口气,在你眼里这么重要吗?放下工作,不顾生活,一意孤行地回到梁丰那里,就为了争口气?”徐太审视着向美兰,她身上有一股不屈不挠的劲儿,充满着活力,散发着生命的朝气,这大概就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向美兰缓和了一下气息:“在您眼里,我这样做事,极端也好,不择手段也罢。但在我看来,女性在职场里本就是弱势,想要达到自己的目标,就必须比男人更努力。社会对男女没有一视同仁,职场上,大家都是竞争关系,这样的情景就更严重。”

同样作为女人,徐太当然明白,女人想要得到公平的待遇,几乎不可能,哪怕只是想得到自己应得的,也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男人把‘爱钱’挂在嘴边,大家会觉得他有上进心,对家庭有责任感。而一个女人把‘爱钱’挂在嘴边,别人对她的第一感觉却是虚荣,会觉得她为了钱,什么都可以拿来做交换。”向美兰冷静地说着,“同样的事情,男人做了大家见怪不怪,换在女人身上,为什么就该被千夫所指?”

徐太抬头看着她,嘴角含笑,喃喃自语了一句:“看来,有人说你‘眼里只认钱,看钱办事’这句评语,有失偏颇。”

随即,她若所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加评论。

向美兰皱了皱眉,心想周妍音给徐太的资料里,怎么还会夹杂这种评语。

但随后徐太的话,打消了她所有的疑问。

“裴亮谈起过你。”

向美兰心里了然,刚才那句评语,多半是出自裴亮的话。

徐太说:“上周他到香港,参加公司年会。说到最近被一个年轻女人摆了一道,丢了面子。”

那是裴亮和下属们谈话,告诫大家做事谨慎,即便是身边不起眼的人物,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些话正好被徐太的秘书听到了,转述给她。

向美兰笑笑,没说话。

徐太说:“你对我的胃口,但事关金石的利益,并不是我喜欢你,我就能不顾及公司的利益,帮你。毕竟,让恒星入股,就要从原来的股东那里,夺走 5%的股份。那是我们已经答应了他股份,再从他手里夺走,就是在他面前失去信用,此人以后,也就不会与我们一条心了。”

“朋友变成敌人,往往一念之差。虽说金石实力雄厚,但做生意不会一路平顺,甚至可以说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拆东补西。”徐太说,“你在富利地产事情上,应该深有体会。富利是这样,金石也是这样。我们看着家大业大,但做事,也得小心谨慎。”

向美兰说:“您说的我都懂。”话说到这份上,向美兰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拒绝了。

她虽然心里还有话想继续辩解,继续努力,但她看到徐太已经闭上眼睛,靠在床上,就明白,再多的努力恐怕也是白费功夫。

向美兰觉得房间的氛围降到了冰点,徐太不说话,而她一动不敢动,就只能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凋零的树枝在风中无声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徐太开口说:“我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未出嫁。我哥哥每天早上都会和我们一起吃饭,这是他一直坚持的习惯。”回忆起往事,徐太眼光柔和,“有一天早上,他就对我说,小薇啊,我每天一睁眼,就要挣 30 万。”

向美兰坐在她对面,安静地听她说着。

“那时候他的公司已经有几百名员工了,大家都指着他生活。”徐太看着向美兰,“企业家承担着很大的责任。可能你觉得我只是为你说一句话,轻描淡写,但其实牵扯却很大。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懂,你也懂。”

向美兰颔首,默默叹了口气。

“我听说,你还有个离婚了的姐姐,托了你的关系找到的工作。你是不是习惯走关系?”

向美兰心里诧异,没想到徐太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知道,这个商界女强人,果然不容小觑。

向美兰不敢在她面前有任何隐瞒:“我姐姐确实是通过我的关系找到的工作。她离婚带个孩子,想在现在的环境里找到工作,不容易。但不容易,不代表她找不到。事实证明我姐姐能力优秀,她现在工作的公司,正缺她这样的人才。”

徐太点点头:“离婚,还要带个孩子的女人,确实不容易,我能理解。”她说着话,就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的虚弱已经显而易见,说的话也开始散漫,没了中心,“我们那个年代的女人,总是被婚姻束缚,到了你们这一代,社会开明了,反而结婚就变得更加慎重,结婚的年龄越来越大,生孩子的年纪,也越来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