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然发展成这样,刘哥都预备算了,鞋子不换就这么穿吧,虽然旧了点,但也没太大损失。
宋臣却不能放过这个重要线索,他急切地问道:“能不能麻烦你回忆一下,是在南来村的什么地方?”
周俊鹏想了想:“应该是在服装厂的仓库附近。”
刘哥随口揶揄:“这人也真是奇了怪了。扒手么,一般就是扒钱,真没听说过偷了别人身份证去上班的。”
宋臣轻轻攥住了手,语气沉闷:“可能因为这个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是个见不得光的鬼魅,只能披着别人的皮活下去。”
这一趟虽然没有找到鞋子的主人,但起码有了查下去的方向。宋臣跟实验室请了假,去南来村的服装厂仓库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那蹲守,盯着来来往往神色各异的人,听着周围窸窸窣窣从不断绝的声音。
守了将近两个星期后,那天他刚到出租屋,就发现墙角有小半张被人丢弃的破碎报纸。
许是有人拿它裹了饼吃,纸张上被印出一块一块的油渍。
残缺的报纸在那啜泣:“丑了,脏了,没人会再看我了。都怪那个讨厌的疤痕手!为什么用我包馅饼吃?”
宋臣将报纸小心捡起,油渍在纸面上形成圈圈线条。目光触及的那一刻,他的心跳漏了半拍。那是一枚指纹,一半有纹路一半光滑的疤痕指纹!
他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那幢自建三层小楼。纸是从上面丢下来的。
心中似有惊雷炸开,狂跳不止!
他要找的那个人,就住在里面!
他将报纸仔细收进口袋,放轻脚步走进楼内。一楼没住几个人,很快便巡视完,他朝着二楼上去,悄无声息地观察每一家。到第三户门口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住,耳边听到金属的嗡鸣。
侧头看过去,这家门锁着,里面很安静。
不锈钢门把手上的油渍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它生气地嚷嚷:“手也不晓得抹下子,油滋拉嘎的往我脸上蹭!人类怎么这么邋遢!”
旁边墙上被贴满小广告的宣传牌安慰道:“不就一点油蛮,计较啥子?总比他们擤大鼻涕甩我身上强!”
宋臣瞥过宣传牌上干硬的鼻屎,皱了皱眉,俯身去观察门把手上的痕迹。油渍形成的细微纹路,和残缺的报纸上留下的指印几乎一样。
就是这家!
他确定了位置,便下了楼,绕到屋子后面。站在那家的窗户下面,看见二楼的窗户没有关拢,便踩着突出的石头爬了上去。
这里属于村子的边缘,屋子后面靠着山,鲜有人来。趁着无人注意的空档,他快速翻进屋里。
刚落地,便听见细小的哭诉声:“疼!我的胳膊我的腿,我半边身子都没了。为什么撕我?!”
宋臣找到声音的来源,是桌子上被撕剩下的另外半张报纸。他将自己口袋中的报纸拿出来,展平凑过去,撕口完美对应。
卫生纸挖苦起来:“莫嚎咯!老子硬是见不得你嘞副批样子!都是纸,好歹拿你装过吃的嘛!老子天天兜屎,我说啥子了嘛?!”
宋臣开始打量这间屋子,大约十几平方的房间里放了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台电脑。靠墙那边还有一个木质的沙发椅。旁边另有一扇虚掩着的门,通向这间房自带的独立卫生间。
他的目光落在电脑上,尝试操作了几下,但开机设置了密码,他进不去,只能放弃,转而在桌子的抽屉中翻找起来。
抽屉里都是些杂物,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准备再去衣柜看看,刚直起身走了两步,耳后忽然传来了极轻微的呼吸声,似乎有人屏住呼吸在靠近。
他心头猛一跳,刚要回头,突然一根麻绳从后面伸来,绕过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绳子被迅速收紧,空气霎时被截断,强烈的窒息感控制了他的身体,他张着嘴企图攫取一点空气。可身后那双手,却在持续地收紧,用力。动作毫无转圜的余地,一定要将他的脖子死死勒断!
宋臣只觉得眼前开始发黑,手不由自主地往后去抓,想抓那人的胳膊,可冬天衣物厚重,根本碰不到皮肉。手无力地顺着胳膊往下,摸到了手腕处粗糙凸起的疤痕。
是那个手上有伤痕的人!是杀害妈妈的人!
这个念头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肘向后击去,身后的人发出吃痛的闷哼声,可手中却没有丝毫松懈。
空气越来越稀薄,肺似乎要炸开!他身体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已无力再挣扎。眼皮越来越重,画面逐渐模糊消失,意识与现实相互重合,他已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耳边的混响如多年前坠入河底,黑暗中等待溺亡的漩流声。
耳边突然传来电话铃音,意识似被人劈开一道口子,有微光透进来,他吃力地睁开眼,好像看见个女人的身影,正在拨开黑沉的浪涌,朝他奋力游来……
脖子上的麻绳猝然松开。失去唯一的支撑,他轰然倒地,脑袋重重地砸向地面。眩晕令他昏迷了几十秒,耳边听见窗户被推开的声音。
那人要翻窗逃走了。
他的手指在地上蜷成拳,却没有力气去回头看看,那个人的真面目。
整个屋子陷入死寂。
刚才只要再多勒紧几秒,他此刻就已经咽气了。
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杀死他?为什么从窗户跑走?
宋臣混沌地想起昏迷前的手机铃声。
是因为那个电话?因为接了那个电话,才决定不杀他?谁打来的电话?又说了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令他本就缺氧的大脑更加疼痛。瘫倒在地的身体中,血液开始缓慢流向四肢,感觉到丁点的力气随之传送到手脚,他移动手臂扶着桌腿,艰难地爬起来,挪到窗户边,撑住身体往外看。
窗外早已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这时他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停在了门口。紧接着,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心中一紧,也想从窗户爬出去,可刚起身就是剧烈的眩晕,摇晃的身体撞到了窗户。
“吱呀”一声,窗扇被撞得大开。同时,门也被人撞开。
穿堂风骤起,他眯着眼睛扶住窗框,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下一秒,他听见女人喝令停下的声音。
他的身形猛地定住,想回头去看她。但还没来得及动作,自己又被一股大力按倒在地。
激起的灰尘在被夕阳涂成红色的屋子里翻飞跳跃,目光穿过细小而积密的尘埃,他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