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您不让我回来吗?”

李甲水冷哼一声,扶了把刚烫的卷发:“我让你别回来住,没让你不回来吃饭。”

何偲颖作狗腿状:“我就知道您舍不得我吃苦。”

李甲水是不舍得,但何偲颖实在不像吃了苦的样子。

她一脸狐疑:“我怎么看你脸圆了点?”

“是吗?”何偲颖摸摸脸,“错觉吧。”

何偲颖心知不是错觉,自从开始上班,她的三餐恢复正常,人也跟着长肉了。

李甲水问何偲颖现在住哪里,何偲颖诚实地说在罗赟家里,李甲水年纪大了,记性没以前好,回想半天才想起罗赟是哪位,她面露讶色道:“他在瓯城?不对,你一个女孩子住在男的家里算什么事儿,他怎么会同意,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何偲颖一脸不赞同:“妈,人家是好心收留我,你怎么把人想得这么龌龊。”

李甲水差点没喘上来气,对何偲颖有意思就是龌龊,难怪何偲颖这么多年不谈恋爱,合着男人在她眼里都不干净。

“别和我扯这些,我说认真的,他对你没意思,那你更不能这样住他家里。”她说,“你不是找着工作了吗,我以为你住公司宿舍。不会是你对他有意思吧。”

何偲颖直接无视了最后一句话:“公司没宿舍,只给房补,实习转正才给发呢,我现在手头一分钱都没有,要不是罗赟,您就得在隔壁桥洞底下看到我的尸体了。”

看到李甲水眼里的心疼,何偲颖仿佛看到了希望,立马拉着她的胳膊撒娇:“我也知道我一女孩住在人家家里不方便,所以您就让我回家住吧。”

“我给你钱,你马上搬出去。”

何偲颖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收款码:“多给点,现在房租很高的。”

不知怎么,李甲水眼珠一转,又反悔了:“不行不行,我太了解你,你这么抠门,现在有地方住,拿了钱铁定花在别处,就是不会找房子,你还是先在罗赟家住着吧,等你住到没脸再住的时候,自然会搬出去的。”

何偲颖很委屈,她怎么抠门了,她分明是节俭,这是中华传统美德,而且李甲水怎么能把她想得这么坏,她是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么直白说出来也太不给面子了,再说,她又不是不想找房子,她只是想回家。

读书的时候何偲颖恨不得天天在外通宵,谁曾想如今回家睡觉也成一种奢望。

“文章还在写吗?”李甲水又问。

“写啊。”

何偲颖这两字说得心虚。她进入瓶颈期已久,这一年本就没做多少产出,好不容易有篇满意的文稿在某中文核心期刊刊出,却没激起半点水花,她的博客那阵子只涨了三个粉丝,还有一个是她的小号,回想起来还有点心酸。

不过现在情况出现微妙变化。闭关锁国是没有好下场的,开放包容才有助于进步,多接触世界才能创造世界,自从开始工作,何偲颖又开始频繁迸发灵感,可上班已经费尽心思,下班她压根静不下心来写作。

李甲水看出了何偲颖的言不由衷,半晌才叹道:“文章要继续写,既然你自己喜欢,那就不要轻易放弃,男人也要继续找。”

得,又绕回来了。

何偲颖真诚道:“妈,您怎么不和我一起找。”

“我找着呢。”

“真的假的?”

“真啊,怎么不真。”

李甲水下巴朝餐桌一扬,何偲颖看到了一束沾着露水的玫瑰花。

何偲颖大惊失色:“哪家大爷?”

“你才大爷呢,人家是教授!”

难怪这几天不打电话骚扰她了,何偲颖忧心忡忡,她还是希望何起祥能继续做她爸的,前段时间他俩还打了通越洋电话,何起祥神秘兮兮地问起李甲水的近况,每回和他的电话无非是聊这些,让何偲颖怀疑他也并不是很想离婚,但这回他还说自己已经办好手续,准备回国了。

没想到人还没影,李甲水的第二春先来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何起祥以前是工人,现在勉强算得上是商人,还不是特别成功的那种,比起为栽培祖国花朵做贡献的教授确实有点差距。

何偲颖心想难不成自己要换爹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当初他们离婚可是和她商量了好久。

还想再问些细节,但李甲水不欲再聊自己,她问何偲颖中午要吃什么。

何偲颖难得回家一次,自然不能辜负李甲水的热情,立刻表示自己要吃糖醋小排土豆牛腩白斩鸡八宝鸭油爆大虾,流利程度能看出蓄谋已久。

李甲水翻个白眼让何偲颖回房间等开饭。恰好她最近学习断舍离,整理了一批东西打算丢掉,李甲水让何偲颖看看有没有她要留的东西,别到时候扔错了。

何偲颖随手翻了翻那堆垃圾山,发现大部分都是何起祥的东西,什么断舍离,这分明是要把何起祥从生活里丢掉,何偲颖心中为自己亲爹默哀,再过一段时间她恐怕就不是他的女儿了。

刚默哀完,垃圾山里一个相框引起她的注意。

何偲颖一眼就认出相框里是当初柯俊送给她的纸条。

李甲水和何起祥第一次商议离婚是在何偲颖高三那年。

那时正逢过年放假,柯俊和她相约书店买书,店里在放哥德堡变奏曲,何偲颖手捧君主论,眼角忧伤地划过一滴泪水,她怀疑李甲水其实是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潜在贯彻者,否则哪家好人会在高考前跟孩子商量离婚的事。

何偲颖指责李甲水不道德,问她为什么不能高考后再和她说,差这几个月吗,李甲水还理直气壮地说她这是为了得到何偲颖的支持,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点知道,方便提前做心理准备。

如今回过头看,李甲水太有先见之明,后来何偲颖甚至陪着他们一起去领的离婚证,可当时是何偲颖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完全不能接受,连连掐人中给自己急救。

书店里,大概是何偲颖神色太专注,柯俊以为何偲颖这么有政治觉悟,看本充满现实主义色彩的政治著作都能热泪盈眶,不由露出一丝笑,下一秒却见何偲颖却哭得更凶了。路人都在看他们,柯俊一把就将何偲颖的脸按在了自己胸口。

柯俊身上都是洗衣液的香味,还是薰衣草味儿的,何偲颖哭不出来了,耳朵都在烧,抬头看到柯俊脸红得比她还不自然,她又笑了起来,两个人站在原地傻笑半天,柯俊捏着她的脸说,何偲颖,你怎么这么会变脸啊。

那天最后,他们各买了三套模拟卷,在书店外边的冷饮店坐了一下午。何偲颖喝着奶茶向柯俊倾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听见柯俊用他好听的嗓音对她说,别担心,你还有我,看见柯俊在书店小票的背后写了一串不明字符,又将其送给她。

何偲颖问他是什么意思,柯俊摸了摸鼻子,说高考完再告诉她。

事实证明男人的许诺都是假的,更别提能被罗赟精准定义为有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