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胡笳刚刚放走了一个被马贼劫走的新娘,至于马贼……新娘装束的步琴漪收好了手中沾血的扇子。
他撩起盖头,腿翘在花轿里,大张着腿,脸上似乎有干涸的血滴,他坐得大马金刀,毫无妩媚气息。
如果薛冲见到这时的他,绝不会上当受骗,蛇鼠一窝听风楼里出来的佼佼者,野心过盛,轻狂一世,不知收敛。
他旁边坐着个瑟瑟发抖的白发孩子,步琴漪又是毫无怜悯之心建议道:“胡笳,把这傻瓜孩子杀了吧,一了百了。”
胡笳递刀给他:“你杀。”
她是一时冲动,养下了她。这个孩子很碍事,一路上多次差点害她送命。
步琴漪接过刀,端详孩子半晌。
这孩子不仅脑子不灵光,还通体雪白,头发眉毛睫毛乃至汗毛全是白,白得瘆人,一出生就是提醒父母罪恶,让人看着不忍心,又觉得恐怖。
这孩子还不会说话,却一身蛮劲,感到危险上来就扣他的眼睛:“啊!啊啊!”
步琴漪笑吟吟道:“哭也没用。我这身衣裳很漂亮的,别出了一身脏血溅到我。”
收回刚刚的假如,尽管这时步琴漪不加掩饰又毒又狠,但他的美丽也是毫不克制的。也许薛冲见到这时的他,会比在万星城爱上得更快。
步琴漪拖着孩子往大漠绿洲水中潜,胡笳坐在沙滩石壁上满脸漠然地看着,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小裂口,沙风阵阵,她深紫色的头巾飞扬。
此处格外靠近月亮,一轮巨月高悬空中,清波湖中有血。
步琴漪浮出水面,身边一圈圈的红色波纹荡开来,他怒不可遏:“石胡笳,你捅我?”
胡笳抱住那傻瓜残疾一看就是个短命鬼天谴报应似的女孩摇摇晃晃满身沉重地往岸上走,衣裳贴着她精瘦的身躯,她头也不回,掷地有声道:“我想要她活下去!”
步琴漪鲜血淋漓地上岸,他捂着伤口,吐掉嘴里的泥沙,新娘服沾了水,在夜色下,他如一株黛紫的水藻慢慢贴过去:“哪怕天理不容?”
胡笳道:“嗯。”
他撩动他曼长的耳穗,尖牙齿在月下闪光:“哪怕兄妹相奸?”
胡笳咬牙道:“嗯。”
他在她耳边发出笑声:“永世不得超生?”
胡笳抱着孩子脱力跪在地上:“再说扇你耳光。”
胡笳解开孩子的衣衫,月光下孩子的胴体与旁边风干的牛头颜色相差无几,步琴漪踢开头颅,指点道:“不是按这,你得往上来一点,她才能吐水。否则你只能按断她的肋骨。”
他愉快道:“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
“我在找一个契机,让天下大乱。”
胡笳莫名其妙:“你从哪拿出来的扇子?”
“嗯……这样说话会比较有格调哦。”
西原处处都是神庙的残骸,断壁残垣之下,步琴漪想从她的背包里找出一两件能给孩子保暖的衣裳,结果是找出两条人皮。
步琴漪左右转着头,艰难辨认是胡笳的亲娘还是胡笳的姨妈,他嫌弃道:“难道你从来不打理它们吗?头发已经打结了。”
而且浸饱了土,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不发霉,反而相当干爽,步琴漪这时想偷走一张,穿上去,指不定能看到旧友的眼泪。步琴漪说的是胡笳的表哥。
步琴漪熟知石胡笳的所有典故。
她出身春涧石家,石家从北境迁徙至中原,独门心法被丹枫出身的武林盟主觊觎。于是盟主娶了她的姨妈石不名,也吞下了石家的独门心法。
石不名比武林盟主大十岁,那位盟主原本想娶的人是胡笳的母亲,石不语。
但年纪尚小楚楚动人的石不语背地里修炼邪门功法,四处淫虏男子,又在使用后虐杀他们。
石不语被武林盟主发现秘密后,献出了她端庄严肃的姐姐,手把手教他怎么给自己下药,怎么唤起姐姐的同情。
毕竟如果需要的是联姻,那么娶一个大十岁的女人也无妨,反正她也能生孩子,反正她也能带来石家心法。
石不语是个何等自私自利的女人,她被前情人放逐中原后,前往西通,与当地的王生下了孩子,似乎安定了一段时间,然而还是受不了练功的诱惑。
胡笳就是那个混血孩子,她面孔雪白,颧骨下颌线条秀气,唯有眼睛还有西通王的痕迹,幽绿的眼睛像大漠里的种种不详传说,触碰了那样的宝石,就会有凶厄发生。
石胡笳有时在那个小国里做没名没分谁也不承认的王姬,有时跟着四处淫虐男人自私自利的母亲。
石不语自然想把那门功法教给胡笳,胡笳誓死不学:“一辈子离不开男人,还敢说自己是玩男人,何其可悲?!”
石不语道:“那你就回西通王庭,做你的王姬!”
“我是中原人!我是春涧石家的人,我的姨母在中原的丹枫,做盟主夫人,我是中原人!”胡笳瞪着她的绿眼睛说道。
石不语轻蔑一笑,她并未告知女儿什么真相,就如同她也没有告知中原武林胡笳的存在。
胡笳流窜中原后,见到了她的姨妈石不名。
两人汇合,石不名很快就谋杀了小她十岁的丈夫。
她不肯承认曾经她嫉妒她的妹妹曾经她恋慕过她的少年丈夫,但她婚后就见识到了他的真面目,后悔不迭,二十年夫妻,她对丈夫的一切都厌恶至极,包括她的亲儿子。
在半是清醒半是盲目的恨之中,石不名逐渐酝酿出掀翻中原武林的阴谋。
胡笳全部参与其中,她兴风作浪,为祸中原,她依顺在石不名座下,被和母亲相似的面孔爱抚,那时她乖得像只绿眼睛的猫儿。
又死了许多人之后,石不语终于承认当年的事,所有人都是那么惊愕。
包括胡笳,也包括胡笳的表哥,一直纵容石不名胡作非为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