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这个往日乱糟糟的空间,现在水池上找不到一块水渍,灶台上没有一滴油星。一切都在提醒她那个男人来过的痕迹。
昨天午后她送他到公寓门口,目送他消失在暖洋洋的阳光里。两年以来,他不知多少次从这扇门里出去,有时候毒辣的阳光把他一头黑卷发照成白金色,有时候鹅毛大雪落在他头顶织一顶毛线帽。无论什么天气,卢卡总是早早离开,留给纪忍冬孤独的体面,等夜幕降临,再飞向别人的床。
同样的背影,同样平常的午后,纪忍冬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被一碗卤肉饭悄然改变。
纪忍冬用掌侧推着面包渣,敛起一座小山,洁白台面上被她推出一条纹路。她又用手指去擦那条纹路,横七竖八的指纹却印了上去。
她放弃了,大嚼起面包,任凭渣滓掉落。回不去了,全都回不去了。
跟面包渣一起掉落的,还有咸咸的水珠。
当代女博士,流着泪也要搞科研。
纪热冬把鼻涕吸回去,打开电脑坐在窗边。笔记本连上了 32 寸超大显示屏,青轴机械键盘嘎达作响。
显示屏上,JSTOR、Project MUSE、Google Scholar、和知网的窗口交替展开。
纪忍冬为霍氏集团定制的“文化寻根之旅”项目属于她做的华人流散史的一部分。澳洲华侨本不是她的研究重点,可这一查才发现,关于澳洲华侨的研究少得可怜。若想填补这个学术空白,非得狠下一番功夫不可。
搞学术就是这样。刚开始你只想研究一个小小的主题,可问题勾连问题,等你拎起来再看,已是一串满登登的葡萄。
纪忍冬给干涩的双眼点了两滴眼药水,举目远眺窗外绿荫,明媚阳光勾引着她沉重的身子。
她禁不起诱惑,合上发烫的笔记本电脑,打算给自己换个工作环境。于是拎起帆布袋,推开家门,装满一袋阳光。
大学城西北角有一家旧书店,藏在现代楼宇中间。招牌已经褪色,黑色小字低调地写在门上:“One Twenty Eight Book Store”。门牌号即店名,毫无广告作用。与这家店高傲的格调相得益彰不揽生客,只会旧人。
纪忍冬轻车熟路地推开店门,铜铃“铛啷”一响,高大书架将她拥进怀里。
她穿梭在直插天花板的红木书架中,直奔人文艺术类书架。通常,她会眼尖寻得一本颇具品位的进货,然后拿到窗边角落的沙发上,度过一个悠然下午。如果科研任务繁重,她就买一杯咖啡,在书香与咖啡香中奋笔疾书。
这样想着,她走近转角。
“我给你推荐这本巴吉尼的《欲望三讲》,”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如往常温和,连炫耀都带着歉意,“比起那些高深莫测的哲学书,它更像是老友聊天。读了它你才知道什么叫做,你想的那些事,前人早思考过了。”
此时收住脚步已经来不及,纪忍冬迎面遇上他们。
祝远山一身梅森马吉拉纯白色针织套装,头发扎成丸子。他周身散发着难以察觉的干木屑玫瑰味,纪忍冬辨认出那是百瑞朵超级雪松香水,低调又小众。在满是灰尘的书架间,他整个人干净得像一片云。
挽着他手臂的女生则穿成棉花糖味的彩虹。她身穿黄紫条纹的紧身露脐毛衣,下搭粉色阔腿牛仔裤,厚底 Crocs 洞洞鞋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卡通元素。厚厚刘海下闪着卡姿兰大眼睛,崇拜地频频点头。
“忍冬!”祝远山平静的面色绽放出惊喜,他把手臂从女子臂弯里抽出来,“真巧啊,在这遇到你!”
女子被祝远山甩开后一脸不悦,瞥了眼素气朝天也难掩姿色的纪忍冬,直接抱着臂站在一边。
“哈喽,好巧。”纪忍冬见祝远山没有介绍女伴的意思,问他,“你朋友?”
“哦,这是我买房的中介,唐果儿。”
好看
真的是神仙打架,一句看似随意的话都有作者世界观的反映,感觉这个作者好棒!
谢谢喜欢!
谢谢!马老师也很厉害!
9|捞男守则:情绪价值,情绪价值,还是情绪价值。
一天前。
骚紫色二手野马敞篷跑车在纪忍冬住的学者公寓区格外扎眼。
驾驶座上的卢卡衬衫扣子扣错了一半,像是偷情被抓包的男狐狸精,衣衫匆匆裹了美丽肉体,连逃跑都风情万种。如果不是…他西服上还沾着做卤肉饭的油烟味的话。
楼上看客们津津有味,不知道哪个衣冠楚楚的女学者私下玩得这么花?还是…男学者?咿
引擎“轰”地一声,车飞也似的消失在弯曲小道,方圆十米内的松鼠吓得落荒而逃。
说来不可思议,卢卡成年后才知道自己长得帅。
他天生精瘦,在以雄壮为美的阿根廷,他就像小鸡仔。胳膊没有壮汉的手指粗,性感女郎的波谷能把他整个人夹进去。
他曾告诉纪忍冬他练壮是为了保护家人,这只是一半原因。在阿根廷,瘦弱被所有人看不起,包括女人。
于是被一股神奇动力驱使着,他每天测量自己的肩宽、胸围、腿围,满意地看着数字一天天上涨。女人喜欢看的部位无非手、肩膀、大臂、血管、腰,他将它们练得恰恰好,有肉又显瘦。
从前不拿正眼瞧他的女人们,现在只消他勾勾手指就能跟他回家。
他的乌黑卷发是用发胶精心抓出来的,刘海总是遮住略窄的额头,把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深邃眉眼。休闲时,他爱穿无袖坎肩,露出圆硕肩膀和大臂,两块肌肉间的沟壑弯弯嵌在当中。
而正装他则喜欢穿雅痞风的西装背带裤,薄薄衬衫切出倒三角,领口随心解开几颗扣子修饰他略短的脖颈,还能不经意间露出胸肌中缝。
与从小帅到大的松弛感帅哥不同,卢卡的底气来自于精心雕琢。他坚信投资自己是只赚不赔的生意,而男人的花期本身就很长。
这其中最赚的一笔,就是他在土耳其出差时遇到了安娅。
当时,作为舞池里唯一的亚洲男性,卢卡舞姿风骚,姿色不可小觑。哪怕土耳其帅哥再多,安娅也没能抵挡住这口家乡菜的风味。
他们在夜店嗨了半宿,又转场到静一些的酒吧,点了一排 shoot,一壶水烟。有些菜是快餐,吃个热闹就扔了,有些菜却需要色香味具赏,找个地方慢慢品。
卢卡就是这样的菜。
离开了斑斓灯球,他的深邃眼眸更具韵味。
“小姐,我可不是好人。”他道。
“我也不是。”安娅和他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