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三权衡,决定隐瞒不小心看到内部邮件这个事实,并且写一封新邮件重申项目前景。
于是打开邮箱一通措辞,又喂给 Chat GPT 润色一遍,不满意那股子人机味,再动手改语气,心里默读三遍后才发给对接她的项目负责人。
在邮件的末尾,纪忍冬写道:「我相信澳洲乃至世界华人需要一个企业,引领他们获得找到文化与生活的双重归宿。同是漂泊客,亦知故土亲,我的‘文化寻根之旅’项目具备其他合作者无法提供的社会效益。感谢您的考虑!」
她不确信这好大一张饼合不合霍氏集团的口味,事已至此,她尽了全力。大不了拿着钱配合安娅玩她的资本游戏,至少她还拥有属于自己的论文。
想到这,她心里自洽了不少,顺手上微信跟卢卡说:「你觉不觉得,所有职业干到最后都是干销售?有人卖产品,有人卖服务,有人卖理念,我卖我的研究。」
卢卡:「你心情好了?」
纪忍冬:「算是吧。」
卢卡:「我对你好不好?又哄你开心,明天还要去你家给你做卤肉饭呢。」
纪忍冬不理会他的邀功:「不好吃赔我钱!」
她才不是许洋,她想,她的学术理想并不只能在无菌室里成长。NPC 怎么了?不被人拿正眼瞧又怎么了?
没人庇护的独立之旅注定与灰暗和妥协同行,可荆棘终会编成桂冠,颁给“独立女性”最忠诚的信徒。资本游戏或许肮脏,但没关系,她的梦想白白胖胖就好。
做人要“能屈能伸”呀,不然怎么会成功!
是的呀!
7|我祝你少奋斗二十年
肥瘦匀称的鲜红五花肉在砧板上切成拇指大小的肉丁,光滑水煮鸡蛋剥了壳静静躺在碗里,电饭煲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卢卡系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把纪忍冬推到餐椅上坐等。可纪忍冬却觉得,自己才是那砧板上待宰的五花肉。
因为卢卡的粉色碎花围裙里面,只穿了一条平角裤。
纪忍冬把平板电脑架在餐桌上,综艺音量调到最大。三十多位中年女艺人拼了老命在舞台上唱唱跳跳,也不抵眼前这一个猛男做饭吸睛。
宽阔臂膀下,围裙在腰间掐出倒三角。薄而不干的体脂包裹圆鼓肌块,在浅棕色皮肤下连绵起伏。
从背后看去,一条猛龙盘踞背部,利爪随主人的烹饪动作划过凹凸肌群,一路向下,顺着脊椎的凹陷伸展到腰间,被粉色系带挡住去路。
卢卡边切肉边跟着综艺里的音乐扭起来:“……你轻轻一个吻,我疯狂体会……”
纪忍冬腹诽,这是叫了个什么玩意儿来家里啊?
这荒诞的一切,还要从昨晚说起。
纪忍冬给项目对接人发完邮件后便回了家。本着人事已尽、听天由命的态度,她把提案放在一边,舒舒服服地刷起综艺。
整整一周连轴转后,放空最为纵情。她哭哭笑笑陪着“乘风破浪的姐姐”们走过三场公演,直到门外传来对门回家“砰”地关门声,她才意识到已经午夜十二点。
悠闲洗漱、又敷上面膜弥补过去一周流失的胶原蛋白,坐在床头享受“最后再玩十五分钟手机”的一个小时时光。
好死不死,Outlook App 左上角上有个小红点,又好死不死,她把手指挪到上面轻轻一点。
“啊!”
面膜半挂在脸上,像血淋淋的美式恐怖片。
邮件是项目对接人发来的,里面赫然写着:「“文化寻根之旅”已被列入我集团社群建设计划,期待我们未来的合作。」
经费从三万涨到五万。
那多余出的两万不再是陪安娅玩资本游戏的钱,而是发展营销部社群建设计划的专款,是经过市场检验的盈利。
她做到了!
午夜天降惊喜,自然要将这份喜悦与人共享。
纪忍冬首先就想到卢卡。
可要如何跟他说呢?我背着你,答应你女朋友逼你结婚,她花三万美金托霍氏集团跟我过家家,结果我通过努力得到了项目负责人的赏识?
纪忍冬明白,她现在是和女巫做了交易的小美人鱼,既已获得双腿上岸行走,便永远失去了声音。
从聊天页面往下滑,她看到祝远山的名字。上次从祝远山家落荒而逃后,他在微信上一个劲儿为鲁莽道歉,纪忍冬也心存愧疚,两人便闲聊了几句。只是后来纪忍冬为提案的事忙起来,关系便冷下来。
纪忍冬点开聊天记录,最后一次互动还停在上周。她试探着写下:「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我的研究提案申请了五万刀经费~」
对方秒回:「哇,哪里的金主这么有眼光!」
纪忍冬有一搭没一搭地向祝远山介绍她的项目。她发现祝远山是个很好的捧哏,懂得倾听,适时夸奖,刚好消磨深夜无处安放的兴奋。直到她手指停在键盘上忽得软下来,慢慢合上眼睛,给对方留下一串无限遐想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一个念头滑进纪忍冬迷蒙的大脑:卢卡也许没那么不可或缺。
纪忍冬是被卢卡的敲门声吵醒的,睡前她特意没上闹钟。不早起,就没时间化妆。不再“以色侍人”,是离开一个男人的第一步。
“早上临时去律所加了个班,刚从超市买完肉过来。”卢卡一身银灰色西装,手提大统华超市购物袋。
西装泛着缎光,从做工看得出并不是名牌货。奈何他的胸肩背实在挺阔,顶着立体感十足的脸,从门缝探进半个身子,竟现 Vogue 杂志即视感。再看看手里的五花肉和门口堆的快递箱妥妥巴黎世家新一季宣传片。
他眼睛扫过纪忍冬蓬乱的头发和皱巴巴的睡衣,温柔一笑,放下购物袋直奔厨房,“我马上去做饭,别饿到你了哦。”
纪忍冬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忽然后悔没有早点起来梳妆打扮。
她顺手接过卢卡的西服挂在衣架上。等她回过身,卢卡已经扯下领带,从上往下解开衬衫扣子。
纪忍冬看着一双大手不怀好意地停在胸肌下沿,吞了口口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做饭…有必要解开那么多颗吗?”
“我要脱啊。”卢卡理所当然,仿佛纪忍冬才是这间屋子里不可思议的那个人,“我穿着衬衫怎么做饭?弄脏了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