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喝点水。”

宋魁总觉得她这通电话绝不仅仅是来关切他的,心不在焉地应着:“知道了。”

“现在能聊两句吗?还是晚点我再打?”

和他猜得一样。他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早说早了吧,便答:“不用,现在说吧。”

“那说说昨天晚上的事?”

“昨晚什么事?”他几分心虚地装傻。

“我跟你电话打完,表舅妈是不是又给你打电话,让你给小飞找关系了?”

他支吾着没答,算是默认。

“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不插手这事的?”

“你舅妈大半夜几通电话打给我,又是哭又是诉的,我怎么招架得住?况且我那会儿喝得晕晕乎乎的……”

“你也知道你喝多了?你好好想过没有就答应?”

“我当然想了,小飞本来是初犯,情节也不严重,又是口角纠纷引起的,这种情况能调解肯定是要按调解处理。”

“那就是处理得有问题!人家对方表明了不调解,你告诉我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处理?”

宋魁一噎,对她质问的语气不大舒坦,“你说该怎么处理?”

“当然是以派出所的意见为准,派出所说调就调,调不了,该处罚处罚、该拘留拘留。托关系找人,这是什么歪门邪道?”

“歪门邪道”这个词让宋魁心里十分不痛快,“你看你,小飞再怎么说也是你表弟,有什么必要非得那么死板?我听你这意思,你是希望他被拘?”

江鹭有理有据地驳斥:“他是我表弟,可他也确实动手打人了,就算别人再爆粗口,他动手把人家打伤也是他错在先。如果不能取得对方谅解,他就该为自己的过错承担后果。他自己也是有这个担当的。总不能因为他姐夫是公安局的,他就要受到照顾。你给他开一次方便之门,他尝到甜头了,以后只会变得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宋魁有点来气了,“你是干公安的还是我是干公安的?一次没调成可以调两次,两次不成调三次,派出所就是干这个的,你当他们没有调解率考核?何况昨天刚出的事,还没个结果,你就要给他送进去拘留?再秉公执法也不是这么干的。”

“我没有说必须要把他拘留,我也希望派出所能调解尽量调解,昨天也向人家求了情。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插手干预,一旦你插手了,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性质怎么就变了?”

江鹭提高声调:“你说怎么变了?你从上往下施压了,民警还能不能做到客观公正?明明该按照法律和流程办理的案件,为什么要听你怎么说?你有什么权力干预?人人都像你这样,还要法律制度干什么?”

宋魁一早起来就被她质问到脸上来,每回她都是这样,一副大公无私、大义凛然的模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丝毫理解不了他夹在她家人中间有多难做。她能六亲不认,他这当女婿的能吗?明明就是一点小事,最后却总要演变成他们夫妻之间闹矛盾、起争执。

想着,他一肚子的火也憋不住了,“我就是有这个权力,我就是插手管了!为你家的事操心还成了错了?你怎么就不能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我怎么拒绝你家人?”

“有什么不能拒绝的?我怎么拒绝你就怎么拒绝,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明明是正常的亲戚关系,就因为你有点权力,非得让你搞成这种权亲交易,不帮忙反而还要心怀愧疚了……”

宋魁听不下去了,打断她:“江鹭,你能不能不要每次什么事上稍微有一点不合心意,就来对着我一顿劈头盖脸地教训?我不是你班上的学生。”

江鹭此刻情绪也很激愤,但话赶话地,再争论下去更不会有结果,只会演变成更激烈的争吵,最后以他敷衍了事的退让回避作为收场罢了。

她停下来,给彼此冷静的时间。

听筒里,谁也没有再说话,无声的沉默震耳欲聋。宋魁沉着气、绷着劲儿没吭声,心情却七上八下地打鼓。

直到江鹭再度开口:“宋魁,你觉得我做这些,六亲不认、铁面无私是为了谁?这十几年我为你当这第一道防线,你觉得我容易吗?我的心里好受吗?如果不是为你的事业,为我们家庭的稳定,我何苦这样……”

宋魁预料到她会说这些,也知道自己该为此感到愧疚、为她的辛苦付出表达感谢。但愧疚感就像是一道抛物线,只在头几年达到顶峰,此后便一路下落。十来年了,到今天,他已对她这样的苦情陈述感到麻木、平淡,心中也几乎不再漾起任何波澜。

这是他的问题,他理应调整心态,认真对待她的怨气和委屈。但不知为何,疲惫和倦怠,或许还有因为了解她、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会包容忍让他的有恃无恐,他几乎没有多想,就路径依赖似地搬出以前应付她的那套说辞来。

“好了,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以后我注意,行了吧。”

江鹭感到一阵无力。

除了结束这段对话,她不知道继续聊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你休息吧。”

宋魁还想说什么,想跟女儿说几句话,但听筒里已经传来忙音。

挂了电话,他又倒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后,意外收到了姜沐发来的短信。

她先是自我介绍并表明发信息的目的,是向他致谢和道别:

宋副市长好!我是姜沐,我与罗总已于今天中午乘机返程。感谢您昨晚拨冗作陪,并在席间给予我诸多关照。今后来隗,或许还要劳您费心,期待与您再会的那天。

宋魁平静地读完,然后便将短信删除了。

诸如此类的信息他早已收到过无数,大部分是在各种场合接触的年轻姑娘发来的,内容以表达尊敬感谢、嘘寒问暖为主,当然也不乏大胆表白的,但更多还是这样隐晦地暗示,试图与他拉近关系。他往往一眼看出她们的企图,除了无趣、无奈,心中也不会泛起任何涟漪。

像姜沐这样不到三十岁就能做到呈天总部高管助理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可她面对调侃和玩笑时却又居然做不到一笑置之,这不矛盾吗?在他看来,前一晚她的自乱阵脚多少是有些表演成分在里边的,也正因为这露出马脚的稚拙,让她显得愚蠢,也让他更加嗤之以鼻。

她的目的或许也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并不单纯,一个乍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与江鹭模样相象的年轻女人,处处符合他的审美和取向,如此巧合吗?

周三这天,杜晓飞的案子调解下来了,对方最后松口将赔偿金额从两万降到了八千。江鹭陪着杜晓飞去处理了赔偿,知道他刚买了房背着贷款,手头不宽裕,就取了五千现金偷偷塞进了他包里。

杜晓飞不愿意跟父母说,江鹭只得又给表舅妈打电话,告知他们老两口这事已经解决了,请他们放心。

李凤桃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给她道歉:“小鹭,舅妈那天晚上没控制好情绪说了重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江鹭道:“您是为小飞好,我理解。都是一家人,没什么。”

李凤桃连连应是:“对,都是一家人。你对飞飞的关怀我们也都记在心里的。”

我喜欢女主的做事风格,有时候不是说不帮忙,而是要分人。看事情的对与错。

依我看女主不必再给好脸色,有些人有事儿找上门来觉得天底下什么其他事情都应该为他家的事情让步,丝毫不考虑别人是否有更要紧的事更重要的影响要考虑。越是无权无钱越是把这份理所当然演绎得丑陋。这里李虽然这样说但是下次出现类似的事了她还是那副拿亲戚情道德绑架的嘴脸,出事前与解决问题后的嘴脸变化之大让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