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不是老往汪大川和谢行那儿跑?到底跑出了个结果没有?”
“要是有结果,吴一峰今天来就不是拿两万了。”何崴走到水吧,给自己倒了杯洋酒,“我听说委里研究这件事,郭颖才还是不肯松口,他有想用的人,当然不会是我。”
谭婧冷冷道:“早就跟你说过了,郭颖才那儿要早去,你就是不听,觉得他外来的和尚难念经,念不过汪大川。再难念,人家也是一把手,是省委的人,现在再想临阵抱佛脚,晚了。”
“既然晚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想起这件事,何崴也不是没有懊恼的,但是已然如此,这个时候就更不能找郭颖才了,“就算是临阵抱佛脚,也不能再抱郭颖才的了。更何况,我跟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能买我的账才是稀奇。”
“那现在怎么办,像吴一峰说的,往上面疏通疏通,你觉得可行不可行?”
何崴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件事,他还是觉得,不能病急乱投医,“疏通,总有个对象吧,疏通谁?”
“你要不找找梁叔,毕竟你们两家是有交情的。”谭婧说出这句话时,感到心口一阵苦闷。
提到梁言衷,何崴就无法控制地想到江鹭,想起春节去拜年时见到她,还跟以前一样美丽明媚,让他无可自拔却又求之不能。
这个让他魂牵梦萦了近二十年的女人,至今是他心尖上一处无法触碰的痂。他在江鹭之前的高傲和自尊让他不愿求到梁言衷面前,退一步说,即便他抛开这些桎梏,为自己升迁的事去找梁言衷更是愚蠢的。
他哼了声:“找梁叔,亏你想得出来。先不说他这个人两袖清风了一辈子,谁的口子也没开过,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他跟宋魁的关系。就算他愿意出面打这个招呼,市局一把手这个位置,他侄女婿不是比我更合适?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你觉得他是会替他侄女婿想办法,还是会胳膊肘往外拐?”
谭婧倒是没想到这点,何崴一说,她才觉得有道理,“宋魁最近风头正劲,要是把他提出来,还真是个大麻烦。”
“你放心吧,他这种人,不可能还没进入上面的视野的。他本来也比我高半级,天然就比我有优势。退一步说,他自己我看也未必不想回来,说不定也早都递了投名状了。如果他真动起来,我就消停着继续当我这个常务吧。”
何崴嘴上这样不咸不淡地说着,但是心里却是忐忑的,也是不服气的。这个位置,除了宋魁之外的任何人上去,他都不会有丁点意见,也不会置任何微词。
他现在虽然明面上叫个三把手,但布局了这么多年,基本上已经在市局形成了他自己的气候。政委曲向东被他按住、一把手王沿也跟他服了软,那再来个谁也是一样,他都应付得了。明里是三把手,实际他才是真正的大拿,是当家的。
但是,如果这个位置最终归了宋魁,那他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吗?所以他现在忙活,也是为了不要有那天。如果这些努力最后都付诸东流的话……
他没有再想下去,一切都还是未定数,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
谭婧却把他拉回现实,“如果宋魁找梁叔提了这事,你就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我当然知道。现在看,我还是继续在汪大川那儿使点劲,你再想想办法,接触一下谢行他老婆吧。他如果能帮忙在郭颖才那里说上话,也许我的机会就大一点。”
第十三章
组织考察结束后,宋魁即将接任平京市公安局局长的消息甚嚣尘上。
尽管民间对隗中市公安局和宋魁主政期间的工作成绩赞誉声不断,省委组织部考察的过程中还是收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对宋魁的举报信和检举材料。这些材料被汇总整理,经过核实后,递交到了省委组织部长邓春怀的案头。邓春怀看过以后,又呈送到了省委书记岳清山那里。
岳清山却没有将材料拿出来放到办公会议上研究,而是收回了自己的抽屉里。
办公会议结束后,梁言衷找到岳清山,向他表了态:“岳书记,为了不影响决议的公正性,正式表决的时候,我建议还是不要让我参加了。如果非要我参加,我也只好投弃权票了。”
岳清山道:“老梁,没必要搞成这样嘛。我知道你是怕人家知道了你跟宋魁的关系后误会你徇私,但你的为人大家清楚,我更清楚。我们这是为了的党的事业选拔干部,我相信你也会投出不偏不倚的一票的。”
“要说绝对的不偏不倚,这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但无论从组织部考察的客观结果、还是我自己平时的主观了解,我都可以毫不忌讳地说,宋魁是一位好同志,是值得组织信任的。”
岳清山调侃道:“看看,总算忍不住要替爱婿说话了?”
“唉这,岳书记……”
岳清山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呵呵一笑道:“不瞒你说,我是支持用他的。平京市公安局现在的风气、现状,颖才给我汇报了很多次,倍感担忧啊。我们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年轻的、敢干事、不怕事的同志来当这个大任,来正本清源。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具体也还要再等大家表决。要我说,老梁,这个时候,你这一票也是很关键的,你要考虑好,要慎重啊。”
几天后的党委会议上,关于平京市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人选这个议题的表决,在省委书记岳清山的带头支持下,宋魁最终以高票通过。
表决结束以后,岳清山将郭颖才喊到了办公室,从抽屉中拿出此前组织部汇报的关于宋魁的检举材料和调查结果。
他提醒道:“颖才,考察期间收到干部的举报信很正常,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关于宋魁同志的却是几名考察对象中最多的。虽然经过核实都是无中生有、伪造诬陷,但你还是得找机会跟他好好谈一次话。他坐这个位置,将来是要动不少人的蛋糕的,越是这样就越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不能留一点破绽。”
郭颖才没有意外,因为有许多检举材料也寄到了市委这里,他也看过了,与省委收到的这些大同小异,显然是出自同一人或者同一伙人之手。
与委里收到的材料不同,江鹭也收到一份材料全部是关于宋魁的照片,内容均是在各种场合应酬期间一些与他有过肢体接触的女性。
她认为用“肢体接触”这个词是恰如其分、公平公正的,即使目前她与宋魁的感情出现了问题,这些照片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何况,这类场合有女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么多照片,没有任何一张拍到他和其他女人的亲密行为,仅仅是握手、拍肩,谈话、说笑,那么有理由相信他应该没有其他更出格的行为。
在他调任的节骨眼上,整出这种花样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太多了,她不是那种愚蠢到看到几张照片就大做文章、拿到家里生事的人。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少不了心生不满。
他的时间大部分花费在工作、花费在这些公务招待的场合上,有多少放在陪伴她和女儿上?女儿病了、父母病了,总是她一个顶着,想到那些让她无力的时刻,他在酒桌上与人谈笑风生,她便无法控制心中的怨气。
她将照片暂时收了起来,没有对宋魁提起。
立秋以后,天气转凉,夏季尾声的这一轮高温终于过去,新一轮人事调整也尘埃落定了。
刚收到消息不久,宋魁就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对方开门见山地表明身份:“宋局长,你好,我是汪大川。”
汪大川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似乎没有什么意外。但电话里他的言辞、态度,却让宋魁有些捉摸不透。
三个月前他饭局上的表现似乎显得他与高铭是一路人,但今天的电话里却又语气温和、态度平易近人。先是询问关切了一下他近期的工作,又告知他人大的任命下来也就是下周了,让他尽快熟悉一下平京的情况,做好到任的准备。
末了,还调侃道:“高市长在我这儿美言你那么多回,要是知道我最后挖了他的墙角,那还不得气得嘴都歪了啊。往后到了平京来,好好干,我相信你能把平京市局搞得跟隗中一样好,我也会全力支持你的。”
就是这段话,让宋魁忍不住反复地揣摩,体会着其中的深意。
汪大川口中的“挖了高铭的墙角”,似乎暗示着是他向上级组织部推荐了他这个人选,而不是郭颖才?这样一来倒与他之前的推测一致了,他最后说“会全力支持”他,想必也是在给他递这根橄榄枝,想把他纳入自己的麾下。
宋魁是从来不愿把自己放到官场中这些所谓的阵营、圈子里的,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个让人猜不透的厉害角色,看起来在圈子内,又跳脱于圈子外,在模糊的边界之间游离,却总能游刃有余地获得恰到好处的支持和青睐。
这些年他政途坦荡,一路平步青云,在外人来看似乎就是最好的佐证。但实际上,只有宋魁自己知道,从他第一次升任刑侦大队长的那天起,他就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政治道路究竟会走到哪里,也从没有为此钻营、运作过。
他的想法一直是干好本职工作,对于职务,则一直看得很淡,抱着一种“走到哪里上不去了,停下来正好”的态度干着。但这一个不留神,就干到了公安局长的位置。这不能仅仅只用幸运来解释了,或多或少与所谓的圈子和站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