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不逢时,持续数年激战,盛国负隅顽抗,双方人马互相厮杀,战局却总僵持。

乃至后来,战事持续两年后,齐国遭遇百年大旱,万千沧海良田因大旱缺水而导致庄稼枯死,土地干涸破裂,粮食颗粒无收。

民生艰微,遍地饿殍。无粟米无稻谷,无军饷支撑前线,亦无粮草支援前行。一时间,齐国兵败如山倒,不过区区数月,连丢三城。

于是,在他六岁那年,他第一次被宫人恭敬地伺候着沐浴斋戒,穿上了从未穿过的锦衣绫罗,甚至连魔发都梳了头冠,被宫人临时教学觐见圣驾的礼仪。

楚星沉从未忘记,那日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双脚颤抖着,亲自走向他父亲,大齐王朝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他学着旁人般行礼,俯首叩拜,第一次,用颤抖着的声音,忐忑地喊了一声父皇。

这是楚星沉他此生第一次以皇子的身份得到父皇的觐见,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

那日父皇赐了他不多锦衣华服、金银珠宝,还在宫内设宴,请他吃了不少山珍海味。

那一刻 ,六岁的楚星沉甚至极喜而泣,他觉得他从前苦难的日子就要到头了,他其实也是有父皇的,毕竟迟来的父爱也是爱,迟来的关怀也是关怀。

可是后来,将他楚星沉那时做的可笑而荒谬的美梦撕碎的,也是他的父皇。

他楚星沉的父皇,大齐的帝君楚哲梧,因为做出错误抉择导致大齐大败于大盛,导致民不聊生,导致割地赔款。

楚哲梧于同年岁末,与大盛国签订了二十年朝贡合约,并以十箱黄金一箱珠宝与五座城池作为赔款,甚至答应了大盛国君以亲皇子入大盛国都为质,这般屈辱合约,以换求一时安稳。

离宫前,六岁的楚星沉根本不懂何为质子。他只知晓离宫前日,楚哲梧他楚星沉的亲生父亲,第一次温柔地唤了他的名字,给他夹了很多山珍海味。

也是长大以后,楚星沉才明白,那一场送别宴,只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为了大齐王朝而甘愿踏上前往大盛王朝的马车。

楚星沉,回忆起过往,面色阴郁,眸色发冷。因为他的父帝有三个儿子,而他,是最无甚背景,甚至是一个大齐宫中可有可无之可怜人。

后来,适应质子生活的楚星沉,终于在某日被宫人一顿拳打脚踢后,被打到不能动弹,倒在雪地里吐血时他,忽然看见了漫天璀璨的夜空。

那一刻,身上无尽的痛楚,极致的屈辱与折磨,忽然喜爱那一刻,楚星沉看着漫天繁星,忽然间就信命了。

楚星沉第一次发现,于他而言,他的人生,不过是在一个又一个的地方受人欺辱凌虐。

在大齐宫殿里,楚星沉是那个受人欺辱凌虐的对象。离开大齐王朝,来到大盛王朝,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只是换了个地方被揍得更狠了些。

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这个世道不公而满心愤懑?是一次次被那些面色丑陋行事腌臜的宫人揍到奄奄一息时?还是每日每夜做不完的活刷不完的恭桶打扫不完的茅厕?

第27 章 楚星沉心想,“这是在试探吾,还是诚不欺吾?”

还是明明是你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自己的亲生父亲不管不问,转手就将他卖至别国受苦受累受凌虐受欺辱整整十数年却无只言片语地过问与关心?

还是明明同为楚哲梧的儿子,大哥诞生便是嫡皇子,锦衣玉食,母爱父疼,世家拥戴,万民敬仰。

二哥自小便潇洒肆意,万千宠爱,宫人恭敬,小小年纪便封地封府,才学斐然。

而他,除了没日没夜的挨揍,每日吃不饱穿不暖,无不漏之屋檐可遮蔽风雨,无舒适干净床榻可休养生息。

只是活着都是这般卑微不易,任何时候都要汲汲营营、千谋万算地为自己想方设法讨条生路,甚至有时活的不如长公主殿里那条来福安稳自在?

这就是天道不公!

这或许,就是他楚星沉此生注定的悲惨命格。

因而,楚星沉从那一天起知晓,这世间,唯有他自己,才有可能凭着一口气,厮杀出一条自己的血路。

所以他楚星沉那时便对天发誓,“此生此世,世道不公至此!有人出生便含着金汤匙锦衣玉食此生富贵,有人出生便如草芥任人践踏欺凌!天道不公世事不仁!吾便要改天换道!天不公吾便做这青天,世道不仁吾便毁了这世道!重建新世道!”

“吾楚星沉不信天!不信命!不信世间有亲情!不信世界有爱意!楚星沉在此立誓,欺辱欺骗践踏辜负吾者!总有一日!吾必加倍奉还!”楚星沉双目猩红,眼里是执着与偏执。

往事如烟,楚星沉收回眼中不明的思绪,他犹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秋霜姑娘,长公主殿下,可是认真的?”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哪国人,会对敌国的质子悉心指点教导,这不就是一桩笑话?楚星沉有些自嘲。

“长公主殿下自然是认真的。”秋霜以为是长公主殿下的一片心意,让楚星沉有些感动,忍不住趁热打铁,再接再励地同楚星沉道,“殿下说,楚皇子聪慧过人,可惜因命运多舛,误了读书的机会,多令人惋惜。”

“殿下还说,她相信楚皇子只是暂时跌落云端的天上鸿鹄,只要殿下认真勤学,假以时日,待东风起,殿下必能大鹏展翅,迎风翱翔于青天之上。”秋霜想了想,还是把苏樱雪那段话,温柔地告诉楚星沉。

大鹏展翅,迎风翱翔于青天之上······楚星沉闻言,眸色微闪微灭,他反复在心底重复打量这句话,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缄默不语,只是深深看着面前打开的文房四宝。

在秋霜离开后,对着主殿的方向,轻声呢喃,又似是再问自己,他道,“这是在试探吾,还是诚不欺吾?”

“那么,苏樱雪,若这是真实的你,那暴躁的你与那个真诚的你,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倒是令人看不透······”

······

翌日,翰墨居。

苏樱雪刚刚将一大叠昨夜完成的课业交于清明先生。今日早课是清明先生的策论,午课是刘先生的箭术与郑先生的骑术。

明日则是无双仙子的琴艺乐理早课与余先生的午课数独与算术。后日则是于是礼官张大人的礼仪宫规、君子礼仪、宫廷礼仪等等礼教早课,午课是希孟先生的书画、诗词歌赋、杂文赏析。

不得不说,古人的教学真是卷,苏樱雪上了整整两月的私教特训,唯一感想就是做个异世的苏樱雪长公主这般高贵身份的皇亲贵胄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昨夜她上完最后一节午课已经是酉时,写完这些课业便到了子时。每日卯时需起,辰时上课,一月休沐一日。

每天的苏樱雪不是在上课的路上,就是在上课,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练技艺,这古人的KPI简直比现代的九九六还要疯狂!

以前在现代好歹还能困得要死时靠咖啡清醒些,如今确是日日浓茶加夜里悬梁刺股,主打一个睡得比鸡少,黑眼圈全靠胭脂盖。

张素素有时自己都不免仰天高歌,是哪本无脑的穿越小说给自己的一个错觉,去古代就是轻松恋爱,轻松生活的?

明明就是古人的学业更无止境,张素素不由得总是仰天长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注定就是个熬夜孤苦奋斗的命······

但是,总归,付出汗水是有回报的,这不是清明先生仔细批阅完她昨夜写的课业,笑着同她道。

“殿中这几日进步神速,若照此速度,差不多再学上几月,殿下便可同陛下重提,再入聚贤雅舍的提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