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谁知,李存勖一听他说没有追上嗣源,上前就是一脚将他踹飞出去,“咚”地一声撞到包金门槛上:“狗奴才,你还有脸回来”

李嗣源离开晋阳时递了一张告假书到军衙,告假书上说他要离职二十天左右,未写明他要去做什么。

直到刘太妃的亲兵队长贺谦返回王府,李存勖才知道李嗣源居然是去送清姿。

好在他有那封信给嗣昭,嗣源送清妹到了嗣昭处,见信后就会知道李存勖并非真的休了清姿,而是权宜之计。

却没想到,朱守殷竟然晚了一步,嗣昭没有看见那封信,也就没能告诉嗣源,李存勖的真实打算!

李存勖继续一脚接一脚地狠踹朱守殷,发狂般厉声怒骂:“清妹前脚走,本王后脚就派你去,你去之前,本王怎么说来着,让你紧紧跟着贺都头!你怎会跟丢了?又怎会比嗣源晚了那么久?!啊?”

朱守殷抱着头打滚求饶,惨嚎着高呼:“王爷饶命!饶命啊!都怪大太保一路把官驿最好的马都带走了,我在太谷县外换到几匹极劣的驽马,那畜生尥蹶子把我甩了下来,我摔肿了脚踝,养了两天才又上路……”

朱守殷在李存勖疾风暴雨般的猛踹下抱头翻滚着,发出一声声杀猪般的哀嚎。

李存勖发泄了一通,终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椅子里,双手捂脸,许久不发一语,只有胸膛还在急剧地起伏。

“嗣昭跟你说嗣源要纳清妹为妾,有没有说清妹本人是何意?”不知过了多久,李存勖低哑悲凉的声音响起。

“咳咳……没、没说……”朱守殷扯袖子抹着口鼻间流淌的鲜血,呛咳着回答。

李存勖头仰在椅子搭脑,秋日斜晖从他身侧的镂空花窗漏进来,迷离地洒在他白如美玉的侧脸,浓长的睫毛间似有水光莹莹闪动。

“他们去哪里了?他们会去哪里?”他凄哀地呢喃,侧首望向窗外秋日的晴空,澹澹长天,流云舒卷,高大枫树火红的叶子,衬着天边的晚霞,越发红得凄美如血……

清妹,我若不把你送走,就得杖责你或者罚你做贱奴,你害死了我的子嗣啊,我不可能完全不问责你!

可我不忍心见你被杖责,也不忍心见你沦为贱奴寒冬腊月的时候,蹲在浆洗院没完没了地浆洗衣服,你那双凝冰敷雪般的玉手会被洗得脱掉一层皮,你知道吗?

我把你逐出王府,为的就是让你逃脱这些酷刑,让你暂住在潞州嗣昭处,等有机会我再接你回来!

你就不懂我的心吗?你定是答应嗣源了,否则他不会自己去潞州,而把你留在官驿……

“王爷,不如你亲自去大太保府上候着,大太保想纳夏夫人为妾,总得带她回府吧,我就不信王爷亲自去,大太保他敢不把夏夫人奉还……”朱守殷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偷偷觑着李存勖的脸色说道。

李存勖鼻翼微微翕动,猛地攥住椅子扶手,手背青筋毕露:“好,你现在就去调一队亲兵,本王亲自去嗣源府上候着,他一回府,本王就把清妹要回来!”

“是!”朱守殷松了一口气,带着一身伤痕、满脸鲜血,忙不迭地奔了出去。

谁知,他奔出去没多久,一个高大人影踏进李存勖书斋,也不让人通报,见了李存勖也不下跪,只一抱拳:“王爷,太妃唤你过去一趟!”

敢在王府如此嚣张的,只有刘太妃的亲兵。

李存勖微抬眼皮,望了他一眼,皱眉道:“本王有急事要出门,晚些时候再去见母妃。”

“太妃知道王爷要去作甚,特命末将来传唤王爷,曹太夫人也在太妃处,一起等候王爷!”

亲兵若只有前半句,还不能把李存勖怎样,但后半句一说出来,李存勖的神情立刻一凛。

曹太夫人是他生母,出身贫寒,全靠刘太妃引荐,才能伺候李克用,为李克用生下了李存勖等三个儿子。

因此曹太夫人在刘太妃面前,一直做小伏低,卑微恭顺。

曹太夫人一向不管事,安安分分待在后院,莳花弄草,烹茶绣花,今日竟然抛头露面,实在出人意料。

李存勖一向对生母极其孝顺,因为知道她在刘太妃的淫威下,如履薄冰这些年,实在不容易。

听说生母也在,李存勖半点不敢怠慢,也不等朱守殷回话,立刻匆匆赶到刘太妃寝院的厅堂。

刘太妃坐在主位,下首是曹太夫人,两个妇人的神情都极严肃。

曹太夫人年轻时姿容绝世,自从李克用薨逝,她容颜清减,加之刻意淡妆素服,不着珠翠,越发显得红颜凋谢,眼角唇边的细纹也愈加明显,端的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倒是刘太妃,年轻时不如曹氏美艳,从未得夫君青眼,但因常年习武,身材苗条,肌肤富于弹性,如今年龄大了,反倒显得比大多数同龄妇人更年轻。

而且她没有那么多顾虑,丧夫后依然头戴珠翠,身着锦绣,我行我素。

李存勖一见两位母亲的鲜明对比,心下更是怜惜亲生母亲。

“参见两位母亲大人!”他以往都是先拜刘太妃,再拜生母,自从王位坐稳,他渐渐将两位母亲一体对待。

刘太妃也未计较,命他平身后,直接了当地问:“听说王爷准备冲到嗣源府上去把夏氏抢回来?”

李存勖一惊,胸中顿时蹿上一股怒火:看来这个老妖婆在我的亲兵里也安插了耳目,我的命令才传下去,她就知道了。

李存勖胸膛起伏,强忍怒火道:“是。”

“荒唐!”刘太妃一拍椅子扶手。

“亚子!”曹太夫人低呼一声,那曾经秋水盈盈的妙目微现惊怒之色。

李存勖见两位母亲表现如此激烈,一时无语。

刘太妃冷冷道:“夏氏害死你的子嗣,罪不可恕!咱们不对她用刑,只是逐出王府,还派亲卫好生护送她回娘家,已是宽宏大量,难道还要把她重新接回王府?!”

曹太夫人痛心疾首道:“亚子啊,为娘起初亦曾看重夏氏,那孩子模样出挑,又是你幼时便倾心,惦记了许多年的。只是没想到,这孩子恃宠而骄,竟出手掌掴伊夫人,以致伤及你的子嗣。这等德性,王府岂能再容她,亚子你可要想清楚,女子有德则兴夫,无德则败家!夏氏模样虽好,到底德行有亏啊!”

“就这等德行,嗣源怎么还要纳她为妾?!”李存勖又急又怒地嚷道,俊脸涨得通红,急剧喘息。

曹太夫人瞪大了眼睛,线条柔媚的唇微微张开。

刘太妃挑起一丝冷笑:“原来王爷并非想把夏氏召回王府,而是不愿意嗣源得到夏氏?这么说,王爷宁可夏氏回到梁国,嫁给梁国人?我听说朱贼自从称帝以来,在民间广选美女,充实后宫,王爷宁可夏氏回到梁国,被朱贼选入后宫也不愿嗣源得到夏氏?”

李存勖咬紧了牙,腮边肌肉都被咬得抽搐变形,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却是无言以对。

他当然不是真要把清姿送到梁国去,而是让她待在晋梁边境的潞州,让二太保先收留她,日后有机会再把她接回王府。

但是若让嗣源得到清姿,就再也无法把她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