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看了她一眼，提起酒碗，一口气就喝完了一碗，顿在桌上，刚开口：“夏姑娘……”

旁边一桌突然爆发出几声大喊大叫。

李嗣源侧首望去，见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十来个身穿缺胯袍的汉子正在喝酒谈笑，李嗣源浓黑的剑眉一拧，喝道：“喂，你们说话轻些！”

他声调不高，但内力深厚，恰到好处地传进了那十余人的耳朵。

汉子们愣了愣，朝李嗣源瞥了一眼，见他衣饰寻常，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冷笑道：“不用理他！”

汉子们继续粗声大气地高谈阔论。

“夏姑娘，嗣源并非……”话刚开头，又被那一桌的高声喧哗盖过，李嗣源眉间起了薄怒，猛地侧过头，朝着那一桌吼道：“他娘的，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吼内力雄劲，犹如一道炸雷当空劈下，客栈中登时一片死寂，唯有烛影缭乱晃动。

那些汉子半晌才回过神来，一个汉子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你他娘是什么东西！竟敢对爷爷大喊！”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呼啸着飞过来，汉子惨叫一声捂住脸，往后跌倒，接着“砰”地一声刺耳碎裂声，一个酒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水四溅。

汉子们朝酒碗飞过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李嗣源好整以暇地坐着，面前的酒碗没了，他索性抱起酒坛喝起来。

这群汉子都被他目中无人的样子激怒了，其中一人指着李嗣源喝道：“你可知道我们老大是谁？！”

李嗣源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抱着酒坛喝酒，理都不理。

“和他废什么话，咱哥几个一起上，还怕了他不成！”

说话间，几个汉子举起刀枪棍棒呼喝着朝李嗣源冲了过来。

嗣源将清姿一扯，把她护在身后，然后“呼”地扔出酒坛，凌空飞出去的酒坛当时就砸倒了一个。

足尖一踢，将身边一张板凳踢飞出去，正中一人面门，那人惨叫一声飞了出去，狠狠砸倒了一张桌子，杯盘碗碟哗啦啦碎了一地，桌边的客人惊叫着跳了起来。

李嗣源眼角余光看见自己的亲兵冲进来了，便连站都懒得站起，仍坐在凳子上不动。

这时一道刀光带着劲啸朝他劈来，清姿在旁边发出一声惊叫，嗣源闪电般出手，一把抓住了刀背，刀锋竟然不能再进一分。

汉子只觉一股巨力顺着刀锋涌来，虎口几乎震裂，握刀的手臂剧烈颤抖，忽然手中一松，刀竟然被李嗣源抽了出去。

不等汉子反应过来，李嗣源反手用刀柄猛地一戳他肋下，只听“咔”的一声骨裂之声，汉子痛得杀猪般惨叫，倒在地上直打滚。

这时身后霍然有劲风袭来，嗣源将清姿一把拽进怀里抱住，飞身跃起，手中刀锋往后猛地一挡。

“铛”地一声将那人袭来的利剑格飞，跟着一腿扫出，将那人踹飞出去，正砸在另一个举着棍子冲上来的人身上，两人一起惨叫着倒地。

剩余的袭击者，也在同时被李嗣源的亲兵们解决了，一时间，客栈大堂打斗哀嚎声此起彼伏，到处桌翻椅倒，食客们尖叫着抱头鼠窜。

刚才那一桌高声吵闹的十几个汉子，此刻全都躺在地上惨呼呻吟。

“太吵了，延光，把他们绑起来，嘴堵上，带到外面去，问问他们是替哪家商队押货的。”李嗣源将明晃晃的刀拍在桌上，坐下对亲兵吩咐道，一低头，才发现清姿还被自己抱在怀里。

087章 千里追爱（四）

清姿仰头看着他，刚才她在惊吓中本能地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此刻方觉不妥，触电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飞速挪到长凳另一头，窘迫地垂下头，玉白面庞如有胭脂扫过，艳比桃花。

嗣源爱煞了她那羞窘无措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想起上次他单膝点地给她下跪行礼时，她也是这样慌乱无措的样子。

他竭力按捺住心中涌动的情潮，不动声色地回头叫掌柜：“掌柜，怎么还不上菜！”

掌柜夫妻俩已经吓得躲到了柜台底下，此刻方才战战兢兢爬出来，老板娘忙不迭地应声：“来了，来了，这就上菜！”

名叫范延光的亲兵队长，带着手下将那十几个被绑成粽子、布条勒住嘴巴的汉子拖了出去，那些汉子一路上还在不住挣扎，喉咙里呜呜作响。

直到他们全都被拖下去，大堂才重新安静下来，食客都被吓跑了，烛火也在打斗间灭了大部分，大堂一时间光线幽暗，静如死域。

两个店小二像幽灵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重新点蜡烛，收拾翻倒的桌椅、一地的汤水和碗碟碎片。

他们的动作极轻，极慢，生怕惹恼了李嗣源。

一个小二捡拾地上碗碟碎片时，不小心发出了瓷片撞击的声音，吓得整个人顿住，一动不敢动，悄悄看向李嗣源。

李嗣源哪里注意他们，只是默默望着清姿，一只手无意识地抚着桌上刀柄雕刻的花纹。

半晌，他清了清嗓子，磁性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大堂听起来格外醇和：“夏姑娘，嗣源并非受王爷所托而来。嗣源只是觉得，当初既然是我送你来的，如今你被驱逐，我有责任再将你安然无恙地送回去。”

清姿垂着头，放在膝上的一双手紧紧交握，耳畔是他那独特的、磁性低沉的嗓音在缭绕，带着奇异的震鸣，仿佛有回音似地，话讲完了还一直在她耳中回荡。

“多谢大太保……”许久，清姿说话了，嘶哑的声音透着无尽凄凉。

原来不是亚子哥哥让他来的，我早该猜到……

“客官，上菜喽！”老板娘柔脆的声音传来，其实她已经端着上菜的托盘等了许久，等着嗣源和清姿之间沉默的一瞬，才敢前来打扰。

老板娘脚步轻快地穿过摇曳的烛光，将一碟碟热腾腾的菜肴放在桌上：“客官请慢用！菜上晚了，多有怠慢，还请客官谅解！”

其实菜上晚了是因为李嗣源刚才在和那帮人打架，但老板娘已经看出嗣源身份尊贵，得罪不起，忙殷勤地自揽责任，并笑容满面地问：“客官还要酒吗？”

“好，刚才的桂花酒，再来一坛。”嗣源道。

“好勒，客官您稍候！”老板娘脆生生答道，走开之前飞快瞥了嗣源和清姿一眼，不由瞪大了眼，呼吸都快凝滞了，心里震撼不已：好美的娘子，就像画中的仙子！

难怪……难怪这位武功高强的军官刚才动那么大怒气，这美人想必是他的爱妻或者爱妾，两人虽坐着同一张长凳，那美人却远远坐在边上，想来是正在和夫君闹脾气，这位军官正哄她呢，那群人吵吵嚷嚷，这军官能不动怒嘛！

这军官虽然一身威煞之气，但瞧他的神情，真是爱极了那美娇娘，眼里满是深情与温柔，一直朝着那美人看，连一眼都没看我……

然而，老板娘所看到的，清姿却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