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李存勖只觉一记重锤砸下,半晌回不过神,喃喃道:“王叔要谋反吗……”

李克宁作为李克用唯一在世的亲弟弟,早年跟随李克用打天下,在军中素有威信,军中许多将领都曾与他并肩作战,交情甚厚。

如果李克宁想要夺位,只要振臂一呼,响应者必定不少。

何况李克宁麾下还有两万藩汉军。

而李存勖手中无兵,只有六十个父王给他的、负责保护他的侍卫亲兵。

一旦李克宁谋反夺位,李存勖等于虎口之羊。

李存勖的手紧紧攥住椅子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墨画般的剑眉拧成了一个结。

该怎么办?

051章 嗣源平乱(一)

张承业圆圆的小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何不去找太妃想办法!”

太妃,即原先的晋王妃刘凤英。

李存勖一怔,眉峰紧锁:“可是……父王托孤时把她排除在外了,显然不愿她再插手河东军政……”

张承业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先王与太妃之间的爱恨纠葛,难以说清谁是谁非。不管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恩怨,太妃都是你的母亲,你顺利即位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让李克宁夺了王位,她这个嫂子又能落得什么好处?再者,太妃富于谋略,多年来一直为你父王出谋划策,王府的亲兵也在她控制下。嗣王找她帮忙,绝不会有错!”

李存勖不语,剑眉星目笼了一层晦暗。

他虽然养在刘凤英名下,但他对这个嫡母一向并不亲近。他知道她能谋善断,是父王的左膀右臂。但他看得出,父王对她并不爱恋,李存勖也觉得嫡母过于强势冷峻。

何况,他已觉察出她不喜欢清姿。

张承业见李存勖还在举棋不定,不禁心急如焚,跺脚道:“嗣王莫再迟疑了,事情已经迫在眉睫,若李克宁夺位,你和你的妻妾们还能活命吗?”

李存勖一凛,当下不再犹豫,起身进入内院的灵堂。

晋王妃现在应该叫她刘太妃了负责主持丧礼,她跪在守灵人群的最前排,身形高挑的她格外显眼。

李存勖穿过一排排守灵的家眷,来到刘太妃面前跪下,低声唤道:“母妃,孩儿有要事与你商议,请移步配房说话。”

刘太妃线条冷素的脸上波澜不惊,从容不迫地起身走出灵堂,来到一旁供守灵亲属休息的配房。

在一张铺着水獭皮的雕花软榻上坐下,低头整理白麻孝服的下摆,慢慢抬起眼皮:“说吧。”

李存勖将自己召见众将,来者寥寥,李克宁却在府中大会诸将的事情讲了。

李存勖讲完后,刘太妃望着窗外,眉头微微拧起。

沉默许久,她转过头来,望住李存勖:“为今之计,先不给你父王发丧,明日继续延请僧道做法场,借此拖住李克宁。就算他包藏祸心,也绝不敢在兄长灵前作乱,一天不发丧,他就一天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父王遗命里有七日便出殡……”李存勖疑虑不安地问。

“你父王遗命里还有让你灵柩前即位呢,然而李克宁拥立你即位了吗?”刘太妃冷笑。

“可我们能拖几日?”李存勖白皙俊逸的面孔依旧愁云密布。

刘太妃眼里精光四射,唇边泛起笑意:“拖到嗣源回来!我这就派亲兵火速赶到潞州前线,急召嗣源班师回来。能压制李克宁的,唯有李横冲!”

春回大地,绿满山川,世间万物都沐浴在柔和的春光里,到处一片勃勃生机。

通往晋阳的东南官道上,一支队伍正在疾速行军,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中军大纛下,执缰策马而行的男子,身形高峻挺拔,即使周围都是威猛亲卫的簇拥,也掩不去他凛然出众的夺人气势。

此刻,他正紧紧拧着两道修长刚劲的剑眉,双目牢牢凝视前方,疾速挥鞭的动作,透着说不出的焦灼。

他便是收到刘太妃传召的李嗣源。

刘太妃派来的亲兵告诉他,晋王李克用已经薨逝,棺椁尚未下葬,如今李克宁正把持军政,世子李存勖仍未正式即位。

其余什么也没说,但李嗣源是何等谋略深沉之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刚率领大军到达晋阳城外二十里,他便下令大军就地扎营,然后单骑匹马驰出大营。

“父帅,我跟你一起进城,我作为孙儿也该去先王灵前拜祭!”尽管李嗣源吩咐了,谁也不准跟着,李从珂还是不放心地追出营门,拽住了李嗣源的马辔头。

“阿三,退开。”李嗣源扯动缰绳,制住受惊的坐骑,在马背上对李从珂淡然下令,声音不高,却散发出慑人威严。

“少将军!”副将安重诲手按刀柄大步过来,厉声喝止李从珂,“你晚些时候再去祭奠先王,让你父帅独自一人先去!”

李从珂只得松手放开,李嗣源狠狠一鞭抽在马臀,坐骑长嘶一声,箭一般跃了出去,一路绝尘而去。

到了晋阳城东南门,已经有一队王府的亲兵在此恭候。

李嗣源见了他们,立即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他们,自己徒步入城。

他一直步行穿过晋阳城中街道,步行来到王府。

亲兵们径直将李嗣源引入灵堂。

穿过层层叠叠的白麻帐幔,李嗣源看见了那具漆黑冰冷的棺椁。

那个抚育他长大,传授他武功,教他排兵布阵、兵法谋略,带他驰骋沙场、征战四海的,不是亲生父亲、胜似亲生父亲的男人。

此刻就无声无息地躺在这冰冷的棺椁里。

刹那间,无以形容的悲伤,犹如滔天的洪水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