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我们就要见面了……”

050章 克宁谋反

当正房传来震天的哭嚎声，清姿知道晋王薨了。

心中像骤然塌陷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她仰起脸来，望着早春灰白色的清寒苍穹……眼前全都是童年时，依在娘亲身畔，听她讲述李克用风云一生的场景，眼泪不知不觉流淌下来。

突然之间，她想起了很多细节，娘亲应该是在晋王做云州牙将时就跟了他，娘亲并不像她自己所说是平民草户家的女儿，而是云州府高阶文职官员的千金。

当时云州节度使段文楚因克扣军饷激起公愤，军校们发动兵变杀了段文楚，共推李克用为云州节度使。

身为云州府高阶文职官员的外公，在云州兵变时，肯定曾经鼎力支持晋王。

后来皇帝在田公公怂恿下，斥责晋王为反贼，派兵讨伐晋王，外公必定是站在晋王一边的，甚至不惜与朝廷为敌。

之后娘亲被晋王妃送给朝中的当权宦官杨复恭，杨复恭因而成为晋王在朝廷的内线，为晋王传递过不少机要。

这样看来，娘亲一家对晋王的霸业功不可没，娘亲的功劳未必就逊色于晋王妃！

想到这里，清姿的眼泪更加汹涌。

她仿佛看见那透白的天空里浮现出一对璧人，娘亲那倾国倾城的绝美身姿，正依偎着晋王英挺伟岸的身躯，两人携着手一起融入了苍穹深处。

“娘，你挚爱了一生的男人，他终于和你在一起了……”

眼泪像决堤的潮水般涌了出来，无止无尽，一直到守灵的那几天，她仍哭得不能自已。

一起跪在灵前的韩灵芸，斜眼瞥着清姿，心想：哭成这样，不就是为了讨好亚子吗。

伊萍不住地发出低低的冷笑声，与韩灵芸对视一眼，用下颌指指清姿，无声地说：瞧她那悲伤欲绝的样子，真会演戏！简直令人作呕！

按照李克用的遗命，停灵七天，第八天即出殡，李存勖需在灵柩前即王位。

然而，一直到了第七天，托孤大臣之一的李克宁还未提及李存勖灵前即位一事。

另一个托孤大臣，宦官张承业不禁暗暗着急，有心找李克宁问一下，灵堂里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而李存勖似乎已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忘诸脑后，跪在灵堂里哭得昏天黑地，悲伤欲绝。

张承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实在顾不得了，闯进灵堂，利落地掀开一层层白麻丧幔，径直走到李存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嗣王（尚未正式即位的王）这么快就将先王遗命抛诸脑后了吗？”

李存勖抬起泪水纵横的脸和红肿不堪的眼睛，茫然唤道：“七哥……”

“你忘了你答应先王什么？灵柩前即位！”张承业绿豆般的小眼睛亮得令人无法逼视。

“现在就即位？”李存勖一脸悲伤迷惘，怔怔地问。

“朱贼亲率大军围攻潞州，河东门户危在旦夕，嗣王再不收敛悲伤，到正堂接见各位将领，主持河东大局，只怕先王赐你的三支箭，只能用在你自己身上了！”张承业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字如雷霆般炸响在李存勖心上。

李存勖浑身一凛，无可抑制的悲伤蓦然间化作奔腾不息的力量！

他抬起白麻布的袖子，狠狠地抹去满脸的泪水：“我知道了，七哥放心！”

他侧目看了旁边的清姿一眼，见她脸上泪痕未干，红肿的眼睛却已闪烁着鼓舞勉励的光芒，炯炯凝视自己。

他用力握了握清姿的手，温言道：“你也累了这些天了，回绾仙阁歇息吧！”

清姿含泪用力点头，用眼神无声地说：“亚子哥哥，你一定能成为比老晋王更强大的新一代晋王！”

目送李存勖高颀的背影，跟随张承业匆匆走出灵堂，清姿这才注意到，旁边投来两道毒蛇吐芯般的恨妒目光。

四个妻妾跪在这里，李存勖单单跟清姿说了话，对另外三人完全未加理睬。

清姿有心弥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在灵堂里窃窃私语，本身就于礼不合。

清姿只得一言不发，默默忍受韩灵芸恨毒的目光，如刀子般在自己脸上、身上寸磔。

李存勖跟着张承业来到王府正堂，在以前李克用的主位坐下。

蟠龙纹的红木大椅，铺着白虎皮的椅垫，李存勖坐下来后，试着模仿父王的霸气坐姿，将两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不断地磨蹭着身子调整姿势。

他自幼就有师傅教授武功，颇有英武之气，但毕竟从小长在锦绣丛中，从未指挥过千军万马，身上没有李克用那种睥睨纵横的威凛霸气。

一想到以后他要在这里接见父王麾下那些骄兵悍将，李存勖就生出了莫名的畏惧，坐姿不知不觉就僵硬了。

偏这时，派去通知各级将领的亲兵们接连返回，大部分将领竟以患病为由，不来朝见李存勖。

直到傍晚才稀稀拉拉来了四个太保和两个将领，见了李存勖也不跪拜，还像以前那样，与他平辈论交，只朝他躬身拱手，便大大咧咧地坐下了。

李克用生前有四十二个义子，其中最优秀的被称为“十三太保”，其余义子也分别担任各级将领。

这些悍将们在李克用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但是对从未上过战场、刚刚二十出头的李存勖，却都存了几分轻视之意。

李存勖见这六员大将对自己仍像从前一样嘻嘻哈哈的，并不像面对父王时那样毕恭毕敬，便知道自己恐怕镇不住父王麾下的悍将们。

他们各自都有兵权，若强行以杀戮立威，只怕他们手下的士兵造反，届时外患未除，河东内部倒要先乱起来了。

李存勖心中焦虑不安，今天这即位仪式看来是不能顺利进行了。

只好挥手让这六员将领先下去。

将领们刚退下，托孤大臣之一的张承业回来了。

他肥胖的身躯一进入大堂，李存勖俊秀的眼睛就闪出了一线希望：“七哥，找到王叔了？”

张承业负责去传唤另一位托孤大臣李克宁。

谁知，张承业白净无须的圆脸布满阴霾：“我刚去了一趟李克宁府上，那些以染疾为由不来朝见的将军们，居然都聚集在他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