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1 / 1)

雪渐渐小了,夕阳的淡金光芒隐隐透过雪幕洒下。

一座雄伟豪阔、高墙环绕的庄园映入眼帘。

那爆炭脾气的俏丫鬟利索地跳下马车,奔到庄园大门前,猛烈地拍打门环。

半晌,旁边一扇小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精光四射的锐利眼睛:“什么人?!”

小丫鬟奔上去,扒着那扇小门,朝里面喊道:“何管家在吗?夫人来了!快告诉何管家,夫人来了!”

“什么何管家?你找错地方了!这是景御史的田庄,大人还未婚娶,哪来的夫人!”那人说完,“砰”地将小门关上。

那丫鬟嘭嘭嘭地拼命拍打门扇,哭喊:“这明明是我家太尉的田庄!”

胳臂一紧,身后有人拽住了她。

丫鬟回头一看,是李从珂,他神情严肃地说:“走吧,梁国已经亡了,现在是我大唐的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太尉?”

“可是你们大唐皇帝下了圣旨,除了被他下旨没收财产的梁国故臣,其余梁国人,只要拿得出田契,原先属于谁的田产,依然归属旧主!”那丫鬟哭泣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青纸,“这是我家的田契,这片庄园都是我家的!”

从珂看都不看她的田契,瞪大眼睛吼道:“你可知道景御史是谁?就是景进,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伶人!这里既然已经是他的田庄,你就算能拿出田契,也没地方说理去!走吧!”

李从珂强行将丫鬟拽回了马车,那丫鬟还在抽抽噎噎地哭着:“可是你们皇上下了圣旨的,咱们都在官铺见过的!”

“小樱,莫再说了。”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

从珂一抬头,看见花见羞站在车辕处,婀娜的身影亭亭玉立,素衣白裙迎风翩飞,在遍地琼瑶映衬下,宛若月宫仙子。

从珂连忙低垂眼帘,耳根升起一抹红晕:“夫人要去何处,从珂护送你一程。”

“我能去何处?”花见羞眼神迷离地望着远方,一片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化作晶莹的水珠,滑过她梨花般姣美清丽的容颜。

李从珂看呆了,只觉她美得让人睁不开眼。

她的确跟夏清姿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和脸型。

但在从珂看来,花见羞比年轻时的夏清姿还要更胜几分。

“夫人的父母亲族早没了,咱们的宅子又被你们皇帝没收了,我们是被赶出来的!”丫鬟小樱愤愤不平地说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眨巴着眼睛,暧昧地瞥着李从珂,“我们本来准备来田庄暂住,哪知道田庄也被强占了!老爷还有几个儿子在各藩镇军中,也不知他们如今在新朝任何职,但夫人跟他们一向不亲近,去投奔他们只怕也不便……”

从珂为难地望着又开始下起来的雪,道:“要不我送夫人回汴梁,找一家客栈先住着,然后我再替夫人打听一下夫人的几个继子如今在何处……”

“夫人那几个继子都不是好相与的,老爷过世时,他们为了家产跟咱们有过嫌隙。就算少将军打听到他们在哪,夫人也不会去投奔他们的!”那丫鬟跺着脚急道,一双眼睛朝李从珂疾速眨动着。

“小樱,听少将军安排,勿再多嘴。”花见羞轻轻地责备了一句。

小樱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气哼哼地瞪了从珂一眼,随着花见羞进了马车。

从珂只作不懂丫鬟的暗示,重新坐回车辕赶车。他的两个亲随和花见羞的家丁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沿来路又返回了汴梁。

从珂将花见羞送到一家客栈,然后急匆匆赶到军衙去见李嗣源。

李嗣源已经离开,等着他的是安重诲。

安重诲满面怒色,见到从珂就厉声怒斥:“怎么才来?你跟大哥(李嗣源)约的是未时,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从珂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连声道歉。

安重诲还是怒意难消,绿眼睛狠狠地瞪着:“大哥已经回府了,小郎(从厚)染疾了。大哥走之前交代我跟你办调兵事宜,我足足等了你一个半时辰!你到底作甚去了?!”

从珂也不解释,只恭敬垂着头。

安重诲知道不能再耽搁,遂带从珂进入签押房,先将那些要调动的士兵的名册拿出来,一边办着手续,一边又开始埋怨从珂:“你怎么回事?这么紧要的事,都会来迟!我告诉你,有传闻说,圣上欲恢复前唐旧制,要向各藩镇派遣监军。日后咱们不管做什么都有监军看着,想要擅自调动兵马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唐末以来,各节度使割据一方,兵权、财权、人事权自专。

李存勖打天下的过程中,不断加强中央集权,逐步削减各节度使的权力。

李嗣源当然也是被削权的对象,他从义昌节度使,迁为安国节度使,又迁为宣武节度使,不断移镇,便是防止他在任何一个地方坐大。

李存勖又将李从珂任命为卫州刺史。

卫州不在李嗣源统领的宣武藩镇治下。

这是故意把他们父子分开,不让李嗣源有培植势力、割据一方的条件。

卫州是原梁国的投降州,在梁晋争霸战中已经战死大批州兵,只剩一座基本没有兵力的城池。

李从珂到任不久,卫州就出现几起杀人越货的事件。从珂带去上任的亲兵只有两百人,赶紧上表请朝廷增派兵马剿匪,朝廷却迟迟未派来一兵一卒。

从珂只得跟养父借兵。

李嗣源便让从珂从横冲军中,暂时先调五百人去卫州,用以剿灭匪盗、安保百姓。

擅自调兵在皇权极盛的朝代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但唐末以来,军阀混战,调兵程序早就没有那么严格。

李嗣源作为节度使,目前仍有调动自己麾下嫡系兵马的权力,李存勖还不敢轻易动他的这项权力。

安重诲为从珂办完借兵手续,脸仍紧绷着,道:“今日太晚了,明日你再去军营调兵。大哥让你拿到调兵公文和士卒名册后,去他府中用晚膳。”

“我知道了,多谢安判官!安判官辛苦了!”从珂拿起公文和名册,收进一个布袋中装好,再次朝安重诲躬身作揖。

安重诲却仍是面如寒铁,教训道:“你莫要仗着大哥宠你就恣意妄为,如今大哥受圣上猜忌颇深,你行事谨慎些,莫要招摇惹事,给大哥引火上身!”

李从珂只觉一股怒火霍地从心头腾起,自己不过是来晚了,安重诲责骂了自己无数遍不说,竟然还扯上什么恣意妄为、给李嗣源引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