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问过朱洪实,从荣身上有没有被虐打的痕迹,那天是朱洪实从宫里把从荣带回来的。
朱洪实说他仔细检查过,从荣身上并无任何伤痕。
清姿故意这样说,就是要看看从荣是否诚实,如果从荣这孩子心眼坏,必定会撒谎说,宫里那些人欺负自己。
看来,这孩子只是顽劣,心眼倒并不坏。
清姿心中十分欣慰,觉得这孩子还有矫正的希望。
“阿荣你记住了,以后永远不要对自己人使这种武功,明白吗?”清姿盯紧儿子的眼睛,一字字道。
“明白了。”从荣点头,又望着清姿道,“和哥是自己人?”
“当然!他是王爷的世子,王爷即将建唐称帝,日后世子将继承皇位,是你要效忠的君主!”清姿双眸明亮清澈,带着近乎神圣的神情。
从荣点点头,小眉头皱得很紧:“难怪我每次叫他和哥,旁边都有人呵斥我,让我叫他世子,说我不懂尊卑。哼,和哥自己都不计较,说我愿意叫他什么都行,他旁边那些奴才真讨厌!”
清姿浅嗔薄怒地瞪着儿子,道:“你看世子人多好,他并不跟你计较称呼,你怎么能对他用‘撩阴手’!”
从荣惭愧地低下头:“我真的是着急了……”
“好,娘亲相信你。唉,只是以后你跟世子恐怕再也不能做朋友了……”
“为何?和哥生气了?”
“他未必生气,他母亲生气了。”清姿叹口气。
从荣噘起嘴来:“那个猥琐(魏国)夫人最讨厌了!上次她派元行钦把实哥哥(朱洪实)打成那样,养了好多天才好!为什么和哥那么好,她那么坏!”
“世子像王爷啊,咱们王爷是多好的人呐!”清姿说道,美眸中漾着水光月华般的清辉。
“王爷那么好的人,为何要娶猥琐夫人?”从荣又问。
“男人爱皮相,魏国夫人可是世间罕见的绝色美人……”清姿微微仰头望着春日阳光下洁白如云的梨花。
“猥琐夫人哪有娘亲美!”从荣嘻嘻笑道,“娘亲才是绝色美人!”
“真的?”清姿开心地笑了,已经年过三十的她,瞬间绽放少女般的欢喜,在儿子后脑勺拍了一下,“你这小皮猴,嘴倒是甜!”
周德威站在幽州城头,看见城外西南方向突然有大片黄尘如幕布升起。
接着号角长鸣,大地震动,密密麻麻的黑铁铠甲在烟尘中涌现,一排排刀枪剑戟闪耀着炫目的寒光。
东方第一抹霞光照耀下,数面大旗迎风招展,“横冲”、“左射”、“藩汉”等滚金字样熠熠生辉,照亮了晨曦初被的原野!
城楼上的守军顷刻间群情激昂,欢声雷动:
“是援军!援军到了!”
“是大太保的横冲都和左射都!”
“还有咱们的藩汉军兄弟!”
……
城外的契丹军营顿时混乱起来,人喊马嘶,金鼓齐鸣,士兵们披甲上马,列阵以待。
然而,远处那支援军来势极快,奔驰的铁骑犹如排山倒海的巨浪,挟着摧枯拉朽之势,顷刻间将契丹军的阵营撕破了一道缺口,向城门边迅速接近!
当先一位浑身浴血、神威凛凛的大将,手持不住滴血的长槊,一路左挑右刺,所向披靡,径直冲到城下,猛地勒住战马。
骏马长嘶着高昂起半身,他随着马势整个人悬在半空,朝城楼上仰头大喊:“阳五(周德威小字),李横冲来救你了!快开城门!”
那一刻,身长八尺、面黑如修罗的大汉周德威,不禁泪流满面!
他困守孤城数月,派去求救兵的士兵也已经走了多日,身边将士都说王爷已经打过黄河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幽州,不会发兵来救咱们了。
城中粮食越来越少,契丹人已经将周边城邑劫掠一空,最近攻城的势头也越来越猛烈。
就在周德威近乎绝望时,他日盼夜盼的援军终于到了,而且,令他想不到的是来救他的竟是李嗣源!
周德威一边下令开城门,一边飞快奔下城楼,正见李嗣源为首的晋军从城门口驰骋而入。
李嗣源见了周德威,飞身下马,大步奔了过去,周德威也向他大步迎来,紧紧握住了李嗣源的手,用力摇晃着,哽咽道:“嗣源这一路过来,打了不少恶仗吧!辛苦了!”
这次契丹军大举南下,兵分数路,围城的契丹军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些契丹军驻守在晋军北上幽州的必经之路上。
李嗣源千里驰援,一路上屡次遭遇契丹兵马的阻击,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战,才杀到了幽州城下。
但他对自己经历的恶战只字不提,却道:“我辛苦是应该的,你们以一城之众,抗十万胡虏,危在旦夕,却能军民一心,坚守不懈,你们更辛苦,更不易!”
又对周德威道:“存审(九太保)率领大部队在后面,等他到了,咱们再从城中冲出,与存审一同夹攻,必能击退契丹狗贼!”
“好!好!”两个英伟汉子双手紧握,往日的龃龉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身为李存勖麾下最重要的左膀和右臂,周德威和李嗣源的关系其实是相当微妙的。
尽管李嗣源尽量低调谦逊,对周德威一贯尊敬有加,却仍不可避免被周德威所嫉妒。
周德威作战虽猛,为人却一向简傲疏狂,在军中树敌不少。
因此,在他困守孤城之际,整个晋军中竟只有李嗣源主动请缨来救他!
从此以后,周德威对李嗣源倾心相待,两人之间再无任何嫌隙。
数日后,李存审所部也到达幽州,李嗣源和周德威从城内冲出,与李存审部夹击城外敌军,杀得契丹军丢盔卸甲,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