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好奇地看着,指着那几碟肉卤和调料:“这是作甚的?”
李嗣源示范给她看,将肉卤和调料浇在面上:“这样吃……”
清姿笑生双靥,扑闪着黑珍珠般的明眸:“原来河东是这样吃汤饼(唐人把面条叫做汤饼)的!”
清姿学着李嗣源的动作,将那几碟肉卤和调料倒进面碗里,一边笑盈盈地问:“对否?”
李嗣源含笑点头。
清姿用筷子捞起一根面条,开心得像个孩子:“河东的汤饼比我们关中的可薄多了!”
李嗣源静静望着她,只觉她的笑容光华流转,宛若一朵盛开在春风里的海棠花,说不尽的艳丽妩媚。
一瞬间,他为自己大胆追求她的行为感到无怨无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倾慕已久的姑娘,被送到梁国去,落入朱温那个大淫魔手中。
“夏姑娘祖籍在何方?”李嗣源一边捞着面条吃,一边问她。
“青州,我爹是青州人。青州现在还有咱们夏氏好多族人,只可惜目前青州在朱贼治下……”说到这里,她的神情黯淡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提着官袍下摆,一路小跑着进来:“不知大太保大驾光临,卑职未曾恭迎,失礼之极,恕罪,恕罪!”
他人虽胖,步子倒灵活,飞快奔至李嗣源身前,双手抱拳,高举过顶,单膝跪地:“石原镇镇将程元徽见过大太保!”
李嗣源以手抵额,满面无奈还是被认出来了,自己一行人的马匹都是罕见的宝马良驹,的确太引人注目。
“免礼吧。”李嗣源带着无可奈何的口气说道。
程元徽站起身,冷汗顺着额角直淌,神情惶惶不安,躬身问李嗣源:“大太保此来,可是晋王有何指示?”
李嗣源摆摆手:“你多心了,我只是路过此地,顺便来三娘家吃碗汤饼。”
“哦哦……”程元徽满面疑惑,又不敢多问,额头上汗水大颗地滚落,肥圆的大鼻头上也满是细密的汗珠。
他所领的这个小镇,地处河东去魏博的要道,但凡河东出兵魏博都会在此驻军,补充物资。所以,虽然镇子很小,却是军镇级别,设有镇将。
自从程元徽被调任此处,河东与魏博就没打过仗。程元徽本人并没见过李嗣源,只是听镇上几个退伍老兵说,傍晚时看见一行人进了石原镇,其中一人看上去像是大太保。
程元徽起初将信将疑,打听到李嗣源一行人去了四方客栈,忙带了几个亲兵赶到客栈,在外面遇到店小二,仔细一问,方才确定竟真是河东上将李嗣源本尊来了。
虽然李嗣源说并非出公差,程元徽还是不放心,生怕李嗣源是奉晋王之命来巡察,又殷勤备至地邀请李嗣源到他家去住。
“不不,我就住三娘这里。”李嗣源赶紧回绝,跟程元徽又敷衍了半晌,叮嘱他不要把自己到此之事声张出去,最后总算将这人打发走了。
谁知程元徽走后不久,又让管家送来六盒菊花糕,说是他家夫人亲手做的,今日是重阳佳节,还请大太保和亲兵们尝个鲜。
其中一盒贴了封条,说是其余五盒每盒只有一种口味,唯有这一盒每种口味都有,是专门孝敬大太保的,请大太保本人打开。
李嗣源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他打开贴着封条的那一盒,顿时金色的光芒映到了他冷峻如冰的脸上。
不出所料,里面哪是菊花糕,乃是满满一盒金光灿灿的金锭。
李嗣源摇摇头,将盒子重新封好,把范延光叫过来:“你让店小二带你去镇将家,把这盒东西退给他,顺便带话给他,就说,晋王正要大刀阔斧整顿内政,惩治贪腐,不日将亲自巡察边境。
“程元徽既有这么多金子,不如赶紧拿出来修建城防。若让王爷看到石原镇目前的城防状况,只怕程元徽花多少金子也保不住项上人头。”
……
这天虽是嗣源寿诞,他并未多喝,亲兵们敬完一轮酒,他便命大伙都散了,早些歇息。
卢三娘亲自提着灯笼在前带路,引着李嗣源和清姿去上等客房。
天空飘起了细雨,檐下灯笼照出的朦胧红光中,雨丝如银线般飘飘洒洒。
穿过大堂后面的院子,有一条长长的石阶一直通到山腰,一座青砖灰瓦的小楼倚山而建。
卢三娘将他们带到二楼,这里只有两间客房,正好在楼梯两边,两间客房共一条走廊,门却并不向走廊开,而是相对而开。
李嗣源的亲兵们先进房,四处查看了一番,然后在走廊上每隔几步站一岗。
楼梯上也每隔几级台阶,站了一个佩刀带剑的亲兵。
这批亲兵负责前半夜值岗,另一批亲兵睡在楼下,后半夜会来换岗。
入寝前,李嗣源先到清姿的房间坐了片刻。
他俯身推开清姿房间的雕花窗户,走廊上值岗的亲兵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对嗣源抱拳行了个军礼:“大帅!”
李嗣源对他温和地点头微笑:“你们辛苦了。”
亲兵抱拳朗声道:“为大帅效劳乃分内之责,不敢言苦!”
这些亲兵都是跟随嗣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嗣源一向爱兵如子,打仗时身先士卒,与亲兵们同甘共苦,所得赏赐自己只留少部分,大都分给亲兵亲将们。
亲兵们也都知道,这次千里护送夏夫人,回去肯定每人都有厚赏,故而辛苦些也无怨言,反倒精神奕奕。
合上窗扇,嗣源回过头来,见清姿解开了长发,正用干布擦着发丝上的雨水。
幽幽烛光下,她墨缎般的秀发顺着优美的玉颈飘垂而下,衬得肌肤更加晶莹白腻,一边用巾布擦着水珠,一边轻轻甩动瀑布般的秀发,整个房间似乎因着她的美丽而笼着仙境般的朦胧光晕。
察觉到他在看她,她停下动作,侧过脸来,对他嫣然一笑,星眸流波,皓齿排玉,颊边绽开浅浅梨涡,艳光直欲迫人。
李嗣源背靠着窗台,微微偏了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炽烈的火焰,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这簪子太贵重了,你留着吧。”
清姿见他掌心里的正是自己那支镂雕喜鹊报春梅花金簪,微笑道:“大太保对我恩重如山,清姿无以为报,这是我给大太保贺寿的一点心意。”
李嗣源深深看着她,大海般深邃的黑眸,折射着点点星光般的柔情:“夏姑娘答允委身于我,已经是最大的回报了。”
一丝红晕慢慢爬上她娇美的面庞,清姿咬着唇,浓长睫毛低垂,仍然不去拿那枚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