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到四天,终于?审出一堆无逻辑的供词。

“小铜炉,爆金花,三个观音来喝茶,枣子红,枝头挂,十个童儿打一打……”

平安听?着有点耳熟,三个观音,十?个童儿,这不是璐王殿下的家小吗?

小老?四向他们炫耀过,嫡母和父王的寝殿外有一棵大枣树,枣子红了的时?候,只要父王不在家,全家就会凑在一起喝茶,王妃和两位侧妃笑语盈盈,十?个兄弟姐妹一起爬梯子打枣。

璐王妃是寻常民户出身,很鼓励他们像百姓的孩子那样爬树撒欢。

有一次璐王突然回来,吓得?小老?四从梯子上掉下来,被高泰一把接住,把璐王气?得?发了好?一通火。

罗纶表示自己听?出来了,但并不觉得璐王家小与本案有什么相关。

“四凤叔,您没做过孤儿,不明白这种和乐融融的场景给孤儿的冲击。”平安道。

罗纶哂笑道:“这话说的,好?似你做过孤儿。”

“呃……我在梦里做过。”平安打了个哈哈,接着道:“我猜着,高泰牙口这么硬,是自以为自己在保护璐王府。如果让他知道,他越是顽抗,越对璐王府不利,会不会主动招认?”

罗纶道:“这也是审问疑犯的常用之法,是谁教你的?”

平安一脸骄傲:“我二师祖呀,他对付犯人经验可丰富了。”

“郭部堂真不愧是刑名?出身。”罗纶道:“可问题在于?,高泰熬刑经验丰富,该由谁去说,才?会让他相信呢?”

平安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人:“璐王府被围,王府司的官员都去了哪里?”

“暂押在都察院。”

平安眼睛贼亮:“您写个条子,我要去都察院借个人!”

六太保进来时?,正见平安拿着一张公文出来,平安朝他打了个招呼,欢快地跑了出去,身后跟着两个校尉,随行保护。

六太保目送那颗长高了不少的豆苗儿离开,回头问罗纶:“缇帅,您是怎么诓骗他如此心甘情愿地去见陈敬茂的?”

罗纶蹙眉:“什么叫诓骗?”

“怂恿。”六太保想?了想?:“蛊惑。”

罗纶黑着脸道:“有事说事。”

……

平安拿着北镇抚司的行文去都察院,见到了北陈家的陈敬茂。

都察院暂时?关押的都是还?未定性?的官员,既然未定性?,条件自然不会太差,说是监狱,都是单间,有桌有椅,有被褥甚至有笔墨纸砚。

陈敬茂胡子拉碴,满目苍凉,身为家族里唯一在朝的官员,他蹉跎半生,依然是个六品长史,这便罢了,未能跟着璐王殿下发迹,这也罢了,如今竟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正当?自怨自艾,顾影自怜,房门被人打开,闯进一个半大少年,见到他就喊:“四叔公!”

陈敬茂愣了愣:“你……你是……”

“是我呀四叔公,我是您的侄孙陈平安!”平安亲昵而焦急地说:“我爹遣我来看看您,您受苦啦!”

“平安?!”

陈敬茂感动得?老?泪纵横,直觉告诉他,他有救了!

平安拉着他问长问短,嘘寒问暖,把个老?人家弄得?一头雾水又受宠若惊。

陈敬茂被关在都察院已有十?几天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身家性?命,可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璐王殿下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导致他们这些?王府官一起跟着下大狱。

平安说:“还?是不知道得?好?,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诶,好?!”陈敬茂此时?完全没了主意。

“四叔公,咱们两家虽然早就分宗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总比外人要亲,对不对?”平安问。

“对,好?孩子,你说得?对,咱们同宗同源,必然要比外人亲。”

“眼下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瞒着别人,先来问您。”平安一脸神秘地说:“只要您配合得?好?,我爹一定会想?办法保您的。”

陈敬茂闻言,满口答应:“有什么四叔公能做的,你尽管说。”

……

诏狱里,伸手不见五指的特殊牢房外,陈敬茂举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勉强能看清高泰的轮廓。

“高侍卫,王妃遣我来看看你。”

那身影纹丝不动,毫无生气?。

陈敬茂接着道:“高侍卫,宴月楼案发了,赵明远和荷娘子将一切罪名?栽在了殿下头上,如今殿下中风口不能言,手也无法书写,璐王府只剩一群女人孩子日?日?以泪洗面,锦衣卫在后宅肆意游走,王妃不堪折辱,前日?用瓷片在手腕上切伤了数处,流了一地的血。”

高泰终于?有了反应,将蓬乱的脑袋支了起来。

“幸而发现得?及时?,府里的良医将她抢救回来,王妃醒来便要求见我,说丈夫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她除了一死?别无他路,让我想?办法务必保住府里的孩子们。”

“世子呢?”高泰问,他以为世子会站出来主持大局。

“世子才?多大,出了这样的事,除了哭还?是哭。”陈敬茂叹息道:“我劝王妃稍安勿躁,那些?个开青楼的一个比一个奸猾狡诈,说出来的话也不足信。以璐王殿下的智谋胆略,把持黑虎会这样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怕是略显牵强,不如设法见你一面再?从长计议。王妃也说,事到如今,能救他们娘几个的只有你了。”

“我一个阶下之囚,又能有什么办法……”高泰靠在墙壁上,阖上双眼。

大牢里陷入一片死?寂。

陈敬茂失望地说:“如此,我就这样去回王妃了,高侍卫,你多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