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厢房。五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师兄们,”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凝重,“有单急活,西城柳荫胡同29号,那?栋赊刀人凶宅压不住了。灶君像泣血,赊刀铜铃自鸣,恐有大凶。我需要帮手。”

陆修远第一个?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罗盘袋:“除魔卫道,分内之事?。同去。”

陈延之冷哼一声,也站了起来,虽脸色不佳,但动作干脆。

赵明轩摩挲着翡翠珠串,笑容依旧圆滑:“凶宅?听着就…咳,刺激!小师妹的事?,三师兄当然要帮衬。” 周景云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兴奋地搓手:“嘿!捉鬼我最拿手!走着!” 阴影里的沈砚无?声地点了点头。

林知夏最后看?向宴清。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玄色大衣无?声地披在她肩头,隔绝了初冬的寒意。

“走吧,娘子。”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心?微凉,却奇异地熨帖,“为夫陪你看?看?,这赊刀人用?命押下的预言,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柳荫胡同藏在西城一片老街区深处,暮色四合时更显阴森。29号院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环上铜锈狰狞,像两只沉默的鬼眼。陈老板带着两个?壮硕的保镖,正缩在对面屋檐下,脸白得像纸,一见到林知夏一行人如同见了救星,急匆匆迎上来。

“林…林大师!您可算来了!”陈老板声音发颤,指着紧闭的大门,“里面…里面那?动静…更大了!”

众人凝神细听。

隔着厚重的门板,隐约能听见一种沉闷、混乱的敲击声,如同无?数把?铁锤在疯狂锻打铁块,叮叮当当连绵不绝,其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撕心?裂肺的惨嚎和哭泣。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带着百年沉淀的怨毒,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发紧。

陆修远眉头紧锁,罗盘托在掌心?,天池中的磁针如同被无?形之手疯狂拨弄,在震、坎两个?方位剧烈摇摆,针尾甚至凝出细小的水珠。“煞气?冲天,怨念沸腾!此地已成聚阴池!”

沈砚那?双洞幽眼死死盯着门缝,瞳孔深处似有幽光流转,声音干涩:“不止阴气?…还有火…很烈的火怨…被封在下面…快压不住了。”

“火怨?”赵明轩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翡翠珠串,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五师弟,你可别吓唬人。”

“开门。”林知夏沉声道,同时从帆布包里摸出厚厚一叠清心?符,分发给陈老板和师兄们,她告诉陈老板,“含在舌下,稳住心?神。”

陈老板抖着手掏出钥匙,哗啦啦一阵响,才?捅进锁眼,沉重的门轴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陈年灰尘和淡淡焦糊血腥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激得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院内景象更是诡异。荒草丛生,枯叶满地。正对着大门的堂屋门大敞着,借着天边最后一缕微光,可以清晰看?到堂屋正中的八仙供桌上,赫然插着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崩裂的旧式宽背菜刀!刀身深深没入厚重的实木桌面,刀柄上系着一个?核桃大小、刻着篆体“赊”字的黄铜铃铛。此刻,那?铃铛正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幅度高频震颤着,发出刺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叮铃铃”锐响,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疯狂摇动它!

“就是它!就是这铃铛!”陈老板指着那铃铛,惊恐地往后缩,一直缩到大门的位置才?继续说下去,“响了好?久!那?打铁声和惨叫…就是跟着它后面响起来的!”

宴清的目光却越过了那把邪门的赊刀,落在西侧的厨房方向。他?鎏金瞳孔微缩,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先去灶间。”

厨房的门同样敞开着。灶台早已坍塌大半,砖石碎落一地。唯一还算完整的,是嵌在残破灶壁上方的神龛。龛内供奉着一尊尺余高的泥塑灶君像。神像彩绘早已斑驳剥落,露出内里灰黄的泥胎,更显诡异的是神像的双眼两行浓稠如血、近乎发黑的暗红色液体,正从神像那?双空洞的眼窝里汩汩涌出,顺着泥胎的脸颊蜿蜒而?下,在下巴处汇聚成滴,啪嗒、啪嗒地砸落在神龛下方的砖石上,溅开一小片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锈味。

灶王爷泣血!

此乃大凶之兆!饶是几位师兄见多识广,见此情景也觉心?头寒气?直冒。

“怨气?化血,神目泣泪,此地怨灵已近疯狂,欲毁神位,冲禁制!”陆修远面色凝重无?比,反手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布阵!先稳住灶君位!否则怨气冲霄,方圆数里皆受波及!”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轰!!!”

一声沉闷如地龙咆哮的巨响猛地从众人脚下炸开!整个?地面剧烈摇晃,如同爆发了小型地震!厨房深处那?堆坍塌的灶台废墟猛地向上拱起,碎石砖块如同炮弹般向四周激射!

“小心?!”林知夏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热洪流便从废墟拱起的中心?狂暴地喷涌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

那?火焰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核心?处甚至带着粘稠如岩浆的深黑,仿佛凝固了百年的怨毒与痛苦。火焰喷出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硫磺、焦肉和浓烈血腥味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厨房,空气?被灼烧得噼啪作响,扭曲变形!

热浪排山倒海般袭来,速度太快,范围太大,根本无?处可避!

“知夏!”宴清的低喝就在耳边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林知夏只觉腰间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向后拽去!天旋地转间,她整个?人被纳入一个?微凉的怀抱。宴清宽大的玄色袍袖如同最坚固的屏障,瞬间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他?猛地转身,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那?喷涌而?来的暗红怨火!

“宴清!”林知夏失声惊呼,心?脏几乎停跳。

“嗤啦!”

暗红如血的怨火狠狠撞在宴清的后背上!预想?中的皮焦肉烂并?未发生。他?玄色的外袍在火焰触及的刹那?,陡然亮起一片繁复玄奥的暗金龙鳞纹路!每一片鳞纹都仿佛活了过来,流动着古老而?威严的金光,形成一层坚不可摧的光膜,硬生生将狂暴的怨火隔绝在外!

怨火如同撞上礁石的狂潮,发出刺耳的嘶鸣,火星四溅,却无?法再进分毫。灼热的气?浪贴着光膜向两旁逸散,将周围的空气?炙烤得扭曲,也将宴清束在脑后的银发吹得狂舞飞扬,露出线条冷硬完美的侧脸轮廓。他?鎏金瞳孔在火光映照下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龙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陆修远桃木剑横在胸前,剑身嗡鸣,布下的护身青光堪堪挡住逸散的热浪。陈延之被震得后退几步,撞在门框上,看?着那?以血肉之躯硬撼怨火的身影,眼中满是震惊与复杂。赵明轩和周景云狼狈地趴在地上,险险躲过激射的碎石,此刻惊魂未定地望着那?沐浴在暗红火焰中却毫发无?损的玄色身影。沈砚站在稍远处,洞幽眼中映着宴清背后那?流转不休的龙鳞光纹,脸色变幻不定。

灶君像上淌下的血泪,在怨火映照下显得愈发妖异。

喷涌的怨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息之后,那?拱起的废墟轰然塌陷下去,只留下一个?汩汩冒着黑烟、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以及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宴清背后的龙鳞光纹缓缓隐没。他?松开怀抱,低头看?向怀中的林知夏,鎏金瞳孔里的锐利冰寒瞬间融化,染上几分关切:“可有伤着?”

林知夏惊魂未定,心?跳如擂鼓,下意识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入手布料冰凉丝滑,仿佛刚才?那?焚天煮海的怨火只是一场幻觉。她摇摇头,目光落在他?后背玄色外袍依旧平整光洁,连一丝焦痕都没有。

“我没事?。”她声音有些发紧,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呢?”

宴清唇角微扬,抬手拂开她颊边一缕被气?浪吹乱的发丝,指尖微凉:“娘子放心?,区区百年怨火,还伤不到为夫。”语气?平淡,却带着睥睨的傲然。

“咳咳!”陆修远重重咳了两声,打破这劫后余生的微妙气?氛。他?走上前,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仍在冒烟的焦黑坑洞,又抬头望向神龛中泣血不止的灶君像,沉声道:“怨气?化火,地脉生戾!这绝非寻常怨灵!灶君泣血示警,赊刀铜铃自鸣索命,再加上这喷涌的地火怨气?…那?赊刀人的预言,恐怕要应验了!”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宴清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宴先生方才?显露的手段…非同凡响。此地凶险万分,怨气?源头恐怕已经与地脉戾气?相合,非人力可轻易镇压。不知宴先生可有良策?我们师兄妹愿听差遣。”这番话,已然是将宴清视为平起平坐,甚至隐隐为首的主事?者。

陈延之嘴唇动了动,看?着宴清护住林知夏的背影,再看?看?那?深不见底的焦洞和泣血的神像,终究把?质疑的话咽了回去,脸色依旧难看?,却不再出声。

宴清的目光落在那?深坑边缘。坑壁并?非泥土,而?是呈现出一种熔融后冷凝的琉璃状,隐隐泛着暗红。他?指尖微动,一缕极细的幽冥火如灵蛇般探入坑中。

片刻,他?收回火焰,那?缕幽蓝中缠绕着一丝难以化去的暗红怨气?。

“铸铁炉。”宴清声音清冷,带着洞穿时光的寒意,“怨气?源头在地下,与当年灭门惨案的核心?那?口铸铁熔炉的残骸融为一体。炉中封着未散的亡魂和滔天恨意,被这赊刀人的铜铃预言和某种邪术长?久禁锢滋养,成了气?候。方才?不过是它积郁百年的戾气?一次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