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辍锦阁中,北梁人联合蔡公公,想将周庐送到庆帝身边,这证明北梁人和宋相之间,并?不是完全信任,彼此都有小心思。而将军又截胡了周庐,北梁人很容易以为是宋相那里捣乱,却不曾想,其实是周太?后?变卦了,转而和将军合作...”

“如此,就?能解释狸奴为何故意向我透露,蔡公公管着京城香火铺的?事情?,因为他以为我是宋皇后?的?人。可除非他们能自证清白,否则,在宋相看来,大昭寺就?是北梁人联手蔡公公报复宋家?,毕竟,他们之前?已经在合作了...”

何年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将军这招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只是”,她灼热的?眼睛,拉上雾幔般盯着李信业,“周太?后?为何会变卦呢?将军定然给了什么好处,她才肯帮着将军坑北梁人一把...”

李信业穿着文武袍,斜靠椅背,修长?双腿微微岔开,贯张着难以掩住的肌肉脉络。

何年靠近时,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上独特的?男性气息,她不自觉顿住脚步,停在一步远的?距离审视着他。

李信业挑眉道?,“沈娘子神机妙算,不妨猜一下,能让周太?后?改变主意的?原因?”

何年抿了抿唇,将前?后?线索,抽丝剥茧一番后?,才不确定道?,“变故出在周庐身上,会不会是周庐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信业掀了掀眼皮,惊诧于她的?聪慧。

“确实周庐身份特别,他是周小将军的?儿子。”

“周小将军的?儿子?”何年满脸震颤,“世人皆以为周家?绝后?,他既然是周小将军的?儿子,为何会听命于北梁人的?安排,竟然肯入宫做内侍?”

李信业眼中迅速染上愠怒之色,极少表露情?绪的?脸上,也阴沉沉的?能滴出水,结出寒冰。

“这便是北梁人的?阴险狡诈之处。周庐是周小将军在北境宠幸的?妓子所生,塑雪大战后?,周将军父子皆殒命于寒河之外,留在北境的?大宁官家?女?眷和百姓,兵荒马乱中四处逃窜,而周庐和母亲也被想要?活命的?将军部下,献给了憎恨大宁至极的?北梁人。周庐被北梁人收养时,年岁尚小,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他母亲身份低微,无名?无份跟在周小将军身边,自然京中无人知晓此事。”

“周庐因其母亲容貌妖冶绝世,也生得极为标志俊俏。在北梁人的?精心培养下,他学识渊博,功夫极好,只以大宁皇室为仇敌。后?来,周太?后?有心和北梁人合作,做坏庆帝的?江山,自然愿意助力这样的?祸乱之才入宫,只是周太?后?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她的?亲侄子,流着周家?的?骨血...”

何年心道?,北梁人这招才真是阴损至极,若是周太?后?知道?,自己唯一的?侄子,哥哥唯一的?血脉,竟然被她亲自送去阉割了,这岂不是杀人诛心之举?

“所以”,何年喃喃道?,“周太?后?知道?周庐是自己亲侄子后?,才会明白北梁人用?心险恶,转而与将军合作,周小娘子知道?父亲尚有血脉存世,自己有个亲弟弟,才肯自绝于陆家?...”

“只是”,她似忽然回过神,“将军怎会知道?周庐的?身份?”

她记得历史上的?周庐,确实入宫为内侍,得到庆帝重用?。若他真是周将军的?幼子,那玉京城破之日?,他血战而死,可能是最后?得知真相,又或者,骨子里的?血脉觉醒吧。

李信业的?眸光,被烛火熏染出潮红。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重生归来,所以前?世最后?得知的?真相,今生能一早拨乱反正,重新布局。

他只沉声道?,“常年在北境,查到一些内幕罢了。”

李信业垂眸不去看她,阴沉沉的?瞳仁里,几乎凝结着冰花。

女?娘却问?了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将军,那北梁人送周庐进宫,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惯会服侍人,所以让他在床第之间,取悦庆帝,求得荣宠吗?”

何年记得野史有云,周庐靠着姿色和伺候人的?功夫,极得庆帝信任,官至皇城司司使。

李信业不敢信,她年纪轻轻,又是高门贵女?,口吐虎狼之词,而面不改色。

他轻咳了一声,神情?有些不自在。

半响才吞了吞嗓子,尴尬道?,“周郎君满腹经纶,才华卓绝,怎会以色事人?”

“而且...而且”,李信业声音艰涩,“未闻庆帝喜好男色。”

何年懂了,必然是周庐出身南风馆,一个内侍赢得君心,后?世编排他呢。

就?像女?子一旦取得事业上的?成就?,就?被怀疑爬床一样,长?得漂亮的?男子,也逃不脱同样的?命运。

她正沉浸在复杂情?绪中,就?听李信业干咳几声,冷肃道?,“所以沈娘子,不必拿玉像之事威胁某,便是宋相知道?玉像原是破的?,也会怀疑是北梁人所为,而某只需狱中杀了宋檀,宋相便回天无力了,此后?,北梁和宋相之间的?仇怨,也自此结下了...”

他坐在那里,谈论宋檀生死,带着点凉薄和疲倦。

何年不明白,为何李信业有一种?能力,在她最仰慕钦佩他的?时候,露出特别恼人,特别狗的?一面。

看着他脖颈上包扎的?绢帛,何年

??????

只恨当时那一口,咬得不够深不够狠。

“怎么?”他见她气红了脸,挑了挑眉道?,“沈娘子不舍得?”

“沈娘子饱读诗书,应当知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帝王之路,踏血而行。若是连个小郎君都?不舍得,如何问?鼎大宝?”

第37章 第37章 死于白莲塘内

“慈不掌兵, 情不立事,帝王之路,踏血而行...”

何年一字一顿念着,耐心而克制, 却如?同细嚼慢咽着字眼?, 拆解出字面以外的意思。

她反驳道,“将?军, 你说?慈不掌兵, 但是沥泉说?, 你在北境粮食短缺时, 一天只吃一顿饭, 大雪封山后, 你为了给将?士们加餐,会亲自去容易雪崩的山中打?猎...

“你也统帅三军,对待将?士们这般仁慈,是怎么?掌管兵权, 又是怎么?做到战无不胜的?”

见李信业神色微变, 何年接着道,“听说?北境军的鱼鳞阵之所以如?此厉害,是因为北境王亲自打?头阵,率先手持长?刀劈碎敌方阵形...”

“我还听说?, 北境王特别?爱惜部下, 无论多?么?危险的情况下,为了给北境军杀出血路,都一马当先,以身犯险...”

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那个梦中, 他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也骑着火焚屠奔赴火场的样子?。

“将?军能够统帅北境军,立下丰功伟绩,仰仗的难道不是实力吗?不是对将?士的关怀,对山河国土的热爱吗?”

李信业听闻此言,喉咙如?被锋利刀芒切断血管,没有痛感,却能清晰听到血流如?注的声音,尝到血液沸热腥甜的润泽味道。

很奇怪,他对宋家浓烈的憎恨,翻卷的厌恶,时刻积蓄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