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从那天开始,每一缕白烟都要算准风向,每一簇火光都得藏在深坑。

何年知道禁柴令的事情?,截断了苏合的话头,“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瞥了苏合一眼,随即又?放软语气,“你看那天。"

她?指向远处翻涌的雪幕,“他们若敢在这种天气行军,不用我们出手,长生天自会收了他们的性?命。”

苏合望着远处肆虐的雪暴,声音被呼啸的寒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猎户们今早...又?是空手而归...连雪兔的爪印都找不着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冻得发青的嘴唇颤抖着,“昨日最厉害的巴图鲁...也只拖回来一只皮包骨的野兔,浑身结着冰壳子...山里?狐狸的脚印都绝迹了...不是冻死在洞里?...就是往南边逃了...”

风雪中,他的话语时隐时现?,“老萨满说,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般严酷的寒冬。”

远处山峦完全隐没在雪幕中,连最耐寒的雪松都被压弯了枝干。

何年凝视着铜盆中那缕游丝般的热气,目光穿透翻卷的雪幕,望向远处被吞噬的山影。这场暴雪就像一头贪婪的恶兽,正一口口啃噬着他们最后的生机。

“待雪暴稍歇,派铁鹘骑十人一组,协助猎人围猎。”她?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必须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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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囤够食物。”

李信业临行前留下的铁鹘骑调令,此刻正静静躺在她?袖中。这支曾经随月公主转战千里?的精锐铁骑,自从跟随何年后,先是每日晨起帮她?将《雪原晨报》送至草原每个角落,现?在更是为一口吃食在雪原上四处奔波。

然而,即便有铁鹘骑这支精锐加入狩猎,局势却仍在持续恶化。

暴风雪一波猛过?一波,仿佛要将整个北境的严寒,都倾泻在这片冻土之上。

铁鹘骑的勇士们每日顶风冒雪出征,归来时铁甲上结着厚厚的冰凌,马匹呼出的白气里?都带着血腥味,可带回来的猎物却一日少过?一日。

边远部?落的牧民们,已经开始宰杀那些瘦得皮包骨的牲畜,连刚会咩咩叫的羊羔都被送上了砧板。雪棘谷的粮仓里?,堆积的粮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就像被抽干了血的躯体。

“狼主,”看管粮仓的老管事满面愁容,“原本足够撑到开春的粟米,如今只剩三成了,还要继续接济牧民们吗?”

何年闻言,揉了揉眉心。

这些粮食,还是仰仗李信业不时从北境军中省下的口粮。可等到战事一起,北境军自身粮草尚且捉襟见肘,又?怎能再顾及雪棘谷?若继续坐吃山空,莫说开春后地?里?根本没有庄稼可缓解饥荒,怕是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省着吃,”她?沉声吩咐道,“把骨胶和冻干的野菜混进粥里?。至于牧民那边,既然前些日子已有狼群开始袭击牲畜和毡房,就让铁鹘骑去清剿。打死的狼,正好?拿来充饥。”

老管事闻言脸色骤变,一旁的阿古拉更是断喝道,“万万不可!”他脸色难看,脖子都气粗了,“我们尊您一声狼主,您就该明白雪狼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们世世代代从不食狼肉,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

何年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固执。狼群都已饿得闯进毡房伤人害畜,牧民都快活不下去了,可打死的狼却还要行风葬之礼以示敬畏。这迂腐的规矩,难道比人命还重要?

“你们要守着规矩等死,那就继续守着吧。”她?冷冷道,“但别忘了,等你们饿得走不动路,连弯弓都拉不开时,最先被狼群撕碎的会是谁?”

窗外?呼啸的寒风像在印证她?的话,裹挟着雪粒拍打在毡帐上,整个山谷都在暴风雪中震颤。

今年的寒冬来得又?早又?凶,连最耐寒的老牧人都说从未见过?这般天气。

据探子回报,大宁境内同样灾情?惨重,南边几个州县已经陆续传来百姓冻毙的噩耗。

这些被困在风雪中的人们还看不清未来的严峻,但何年却很清楚:小冰河期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来年开春,这片被严寒摧残的土地?,怕是连最顽强的种子都难以发芽了。

何年面色凝重,她?明白要么现?在就打破陈规寻找活路,要么就等着在饥寒交迫中慢慢死去。

这也正是李信业执意要攻打临阙时,她?明知凶险万分,却并未全力阻拦的原因。他渴求的是千载难逢的复仇良机,而她?等不及的,是要在饥寒交迫中,为百姓杀出一条生路。

“必须全面解除禁柴令,将所有散居牧民集中到雪棘谷。”何年斩钉截铁地?说,“只有聚在一起,才能熬过?这个寒冬。”

阿古拉立即反驳,“不可!虽说多数牧民是自愿追随铁隼部?而来,但难保没有奸细混入。若全部?聚集到雪棘谷,我们的据点就彻底暴露了!”

“阿古拉!”何年厉声打断,“你难道要一辈子龟缩在这冰窟窿里?吗?”她?的声音在帐内炸响,“你口口声声要为月公主复仇,要夺回北梁,要杀到临阙......这就是你所谓的复仇?”

她?转身面向众人,目光如炬。

“你们曾说冻土种不出蔬菜,我带你们在地?龙上种出来了;你们说冻土埋不了陶管,地?龙通不到每座帐篷,我带你们做到了。如今长生天要我们团结一心?共渡难关?,你们难道不该相信我吗?”

她?的声音渐渐激昂,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

“这不过?是暂时的困境,我发誓定会带你们离开雪棘谷,离开这北方最严酷的苦寒之地?,回到你们水草丰美的故土!”

何年的话语,如同燃烧的火种,却一时无人应和。牧民们面面相觑,帐内只听得见炉火噼啪作响。

就在这凝滞的空气中,苏合推开人群,大步走到何年面前。这位年轻的巴图鲁单膝跪地?,将佩刀重重插在地?上。

“我苏合愿追随狼主!去年暴雪冻死了我阿爸、我兄弟,整个部?落差点绝户!可今年,就在所有人都准备等死的时候,狼主让我们住进了有地?龙的暖帐!我阿娘的寒咳好?了,部?落里?的新?生儿活下来了,这难道不是神迹吗?”

最年长的萨满拄着骨杖缓缓起身,他颤抖着举起骨杖,杖头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活了八十个寒暑......”老人嘶哑的声音让所有人屏息,“我见过?部?落迁徙,见过?英雄陨落,却从未见过?有人能让冻土升起暖意。长生天在风雪中给?了我们指引。狼主,就是长生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

随着铜铃声响,牧民们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帐内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何年看着眼前跪倒的众人,北境刺骨的寒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温暖起来。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对她?个人的臣服,更是对生存希望的追随。

就在众人跪伏之际,帐外?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踏碎了风雪的呜咽。

厚重的毡帘被猛地?掀开,裹挟着漫天雪沫的寒风灌进大帐。

一名浑身覆雪的传令兵踉跄冲入,冻僵的手指仍死死攥着火漆密信。

“狼主,赤霄送来的急报!”

何年指尖轻挑,火漆应声而碎。李信业的私信率先滑落,字迹潦草却透着熟悉的关?切。

“秋娘,宋檀携庆帝密旨已至塑雪城,指名要见月公主血脉。我已周旋三日,终究推脱不得。若你不愿现?身,可令阿古拉推拒。万勿涉险。”

第二封信笺用的是御用冰纹绢纸,质地?挺括如霜,展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