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舒妃眸光流转,柔声劝道,“妹妹若想在后宫立足,关键还是在庄妃娘娘身上。不如主动?示好,向娘娘表明心迹?”

她目光落在窗外那方兰圃上,循循善诱道,“听闻妹妹的素心雪影养得极好,若是能?以此相赠,既显诚意,又全了礼数,庄妃娘娘想必也不好再为难妹妹了。毕竟,这宫里最讲究的,就是个‘情面’二字。”

张婕妤勉强点头?道,“素心雪影统共只开了三盆,那我就送姐姐一盆,和妃姐姐一盆,庄妃娘娘一盆,这样也不至于薄待了谁。”

韩舒妃轻轻按住她的手?,“妹妹与我之间,何须这般客套?我那盆就免了,留着?妹妹请圣上赏玩才是正经。”

她指尖在张婕妤手?背上轻抚,语重心长道,“这深宫里的恩宠,终究要?靠自己把握。”

迎着?张婕妤感恩的眼神,韩舒妃展颜一笑道,“不过妹妹可否先让我开开眼界?都说这素心雪影是兰花中的极品,连御花园的匠人都侍弄不好呢。”

张婕妤款款起身道,“此花性子最是娇贵,姐姐且随我来。”说着?引韩舒妃往兰圃行去,裙裾拂过青石小径,带起一阵幽香。

行至兰圃深处,韩舒妃驻足惊叹,“这花当?真绝世无双,妹妹好手?艺。”

她纤指轻点中间那盆开得最盛的,“这株品相最佳,若赠予庄妃娘娘,定能?讨得欢心。”

说话间,不着?痕迹地向身后宫女春纤递了个眼色。春纤会意,借着?衣袖遮掩,悄悄退后半步,恰好站在那株雪影旁边。

张婕妤凝眸望着?那盆雪影,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终是轻声道,“既如此......便依姐姐所言,就送这盆花罢。”

她转身吩咐宫人,语气里含着?郑重,“将这盆送去庄妃娘娘处,仔细些,不要?弄伤了花瓣......”

就在宫人要?去搬运时,韩舒妃适时抬袖指向花圃深处。

“呀,那株青白?的花儿倒是别致。”她故意对那两名宫人道,“那是什么花,可否搬过来我瞧瞧?”

张婕妤见状莞尔,“姐姐慧眼,此乃寒兰。此花雪魄冰魂,需以雪水浇灌方能?开得精神。花开时节幽香清冷,被誉为‘守节之臣’......”

那寒兰藏在重重花架之后,两个宫女只得侧身挤进

椿?日?

?花丛。

韩舒妃指尖捻着?帕角,眼尾微微上扬,“妹妹这些珍品,莫非都是从府上带来的?”

她手?指绕着?帕子打趣道,“那我可要?厚颜讨要?了。只是不知这寒兰......妹妹可舍得给我?”

张婕妤眉眼漾开浅笑,“姐姐既开了金口,莫说一株寒兰,便是要?妹妹这满园的花儿,又有何舍不得的?”

她执扇的素手?略抬了抬,绡纱上那对缠绵的蝶与花便隐在斑驳光影里,只余扇坠的珍珠,随着?她手?腕的弧度轻轻摇晃。

就在众人目光被寒兰吸引时,春纤借着?袖裙遮挡,指尖一弹,寻麻粉簌簌抖入雪影花心。

日光下,那细白?粉末宛若雪粒,转瞬便消融无踪。

雪影送出去后,韩舒妃在张婕妤处,盘桓至日影西斜,方才依依不舍地起驾回宫。

余晖从朱红的宫墙上渐渐褪去,待最后一缕霞光隐入暮云,清漪宫的宫灯次第亮起,在青石甬道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何年端坐于菱花窗前,指尖轻抚书页却?久久未翻。

跳动?的烛火在她眉间投下深浅不定的阴翳,她心知白?日之事必然?瞒不住宋檀,索性读着?一本游记,静候他来兴师问罪。

疏影匆匆掀帘而入,步履急迫地闯入内室,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惶。

“娘子,大事不好......庄妃娘娘那边......那边出事了……”

何年眸光一凝,吩咐她,“仔细说来。”

疏影面色煞白?,颤声道,“庄妃娘娘玉颜突生红疹,太?医院众御医皆被惊动?。听闻圣上震怒,下旨彻查此事。皇城司已查出端倪,竟是张婕妤所赠的那盆兰花......花蕊里藏着?毒物……”

她说着?,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帕子。

“娘子,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张婕妤怎会突然?对庄妃娘娘下手??后宫这般乱作一团,奴婢担心......会误了娘子的谋划……”

何年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唇角浮现一抹似悲似讽的苦笑。

“我没有什么谋划……”她纤细的指尖抚过书页,声音轻得像一缕游丝。

“我不过是做了回‘不和女神’,在她们的琼林宴上,掷了枚照见欲望的金苹果?罢了。”

“只是,既开了战端,这宫里谁还能?独善其身?”

疏影刚要?开口询问‘不和女神’是谁?‘金苹果?’又在哪里?何年却?已合上手?中书卷,缓缓站起身道,“皇城司既然?忙着?查案子,宋檀想必分身乏术,今晚不会来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她话音未落,外间传来脚步声。

珠帘无风自动?,宋檀的身影从暗处浮现,像一尾游出深潭的黑蛟。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他半边苍白?的脸。唇角血渍未干,脸颊上五指红痕宛然?,衬得那双黑瞳愈发幽深。

“我低估了秋娘的手?段......”他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幽深古井中传来,带着?潮湿阴冷的寒意,“秋娘也低估了我对你的心......”

何年抬眼望去,只见宋檀一身玄色皇城司制服,俨然?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衣摆下暗红的血迹,正顺着?锦纹缓缓滴落,在青砖地上绽开狰狞的红痕。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何年瞳孔微缩,不自觉后退半步。

“你受伤了?”她喉间一紧,背脊抵上了冰凉的绮窗,退无可退。

宋檀低笑起来,猩红的舌尖舔去唇边血珠。

“身上是我杀旁人留下的血,嘴上是陛下的赏赐。”

他向前逼近,绣着?暗纹的官靴碾过地上血渍,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那摊血迹也在影子里无声扩散。

当?他染血的手?掌突然?扣住窗棂时,何年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带着?血腥味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