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尚书眼底都是?死寂,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喉结滚动数次才挤出声?音,“秋娘,你老实告诉为父,李信业...可有不臣之心?”
何年沉声?道,“李信业没有不臣之心,他若是?有不臣之心,圣上在他即将?攻下塑雪城的时候,连下十余道急召传他回京,他手握大军可以选择杀回玉京城。但他只带了一万亲军回京,父亲觉得?他会有谋逆之心吗?”
沈尚书听完,稍微放下心来。
又听女儿正色道,“李信业没有不臣之心,但女儿有。”
“你...你疯了?”沈父听此大逆不道之言,满眼都是?震惊。踉跄后退中,撞翻了身后博古架,碎瓷迸溅如雪。
何年脊背挺得?笔直,眼中燃着灼人的火光,“女儿没有疯,是?大宁的朝堂,烂掉了!”
“宋居珉贵为宰相,纵子虐杀侍女百人不止,不思?教?化,反以权术掩罪!天?子得?位不正,不图收复疆土,光复大宁,却终日猜忌边关将?士,自毁长城!”
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义正言辞道,“至于三皇子普荣达,父亲也看到?了,他若是?诚心求亲,跟着使团大大方方入境就好,为何偷偷摸摸混在商队里??又为何让人冒充周家血脉?女儿虽然动了手脚,但若北梁没有居心叵测,女儿难道能冤枉他?”
“可普荣达如此行径,依然有宋相的傀儡,置大宁的江山社稷,百姓安危于不顾,一味主和......”
窗外风雪呼啸,卷着她字字泣血的诘问。
何年突然撩袍跪地,额头重重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父亲,女儿所为,不过想保住李信业的性命,助他早日离开这吃人的玉京城,助他早日收复先祖失地,平息北境战乱...”
她抬起脸时,眼中已蓄满热泪,“父亲,您教?过女儿读史,教?过女儿家国?大义,难道当真要等女儿的孩子失了父亲,北梁铁蹄踏破玉京城,才追悔莫及吗?”
何年眼里?都是?恳切之色,“求父亲以大局为重,求父兄看在秋娘肚里?孩儿的份上,助秋娘一臂之力!”
第106章 106章 率军北上
文德殿内, 庆帝端坐御座,面色阴沉如铁。
关于北梁三皇子涉嫌毒害太后一案,朝堂争论?已?持续七日,却始终未能议定处置之策。
今日早朝, 庆帝特旨扩大议政范围。不?仅三省长官、台谏重臣尽数列席, 连平日只备顾问的经筵讲官们也奉诏入殿。翰林学士们侍立两侧,太常寺卿也率礼官出?席。
参知政事韩焘, 眯缝的眼中精光闪烁。他缓步出?列, 绛紫官袍在金砖上拖出?沙沙声响。
“陛下, 恕老臣直言, 北梁使?团携国书而来, 若贸然处置三皇子, 恐边关再起烽烟。”
他捧起一封三皇子的亲笔信,声音在殿内回荡。
“陛下容禀,三皇子在调查中,多次自剖陈情, 言少年人?慕我?大宁风华, 这才乔装随商队游历,前来我?朝求娶公主为妻。没有想到无心之举,被有心人?利用,这才酿下祸端.....”
“老臣以为, 仅凭三皇子与商队同?行一事, 就断定其谋害太后,未免武断。更何?况,太后娘娘如今凤体康泰。我?大宁堂堂天朝,如果因?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处置贵宾.....只怕要寒了四夷归化之心啊!”
御史中丞郭路站出?来,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
“陛下明鉴, 若因?凶手行凶未遂而免其死罪,臣尚可勉强理解。但若因?被害人?侥幸未死,便要与其握手言和.....这岂非纵容天下恶徒,皆可先杀人?再赌命?!”
郭路一字一顿道,“太后凤体无恙,实乃苍天庇佑!天佑大宁,陛下就要与弑母仇人?把酒言欢?韩参知此议,是要陷陛下于不?孝不?义?之地啊!”
韩焘唇角一撇,露出?犬齿的尖角。
笏板直指殿外北梁使?团所在方向,声音陡然提高道,“陛下!三皇子已?呈递国书明志。即便昭怀公主不?幸身染恶疾,容颜有损,北梁仍愿以皇子正妃之礼相迎!”
他展开帛书,北梁皇子特有的虎啸朱砂印,在大殿之内如火般醒目。
“为表赤诚,三皇子愿献上寒河三州为聘!朔州、云州、燕州,此乃先帝当?年饮恨未收的故土啊!三州沃土,万民归心,臣恳请陛下,为两国万世太平计...”
“可笑”,御史中臣郭路冷声打断,“寒河三州数月前,早被我?军收复,韩参知莫不?是忘了?三州本就是我?军将士用命换来的,何?时成了北梁的‘诚意’?”
郭路唇角都是讥诮,喉间滚出?冷笑。
“若非当?日您与宋相怂恿陛下急诏李将军回朝,此刻丢失数年的战略要地塑雪城上,早该插遍我?大宁旌旗!拿我?军的战果来做聘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怎么能一样?”监察御史张贞反驳道,“我?军虽收复失地,若无北梁国书为凭,他日必再生领土之争。而今北梁亲笔割让,方是板上钉钉之实,岂可混为一谈?”
郭路闻言,骤然振袖而拜,犀角笏板‘铿’地砸在金砖之上。
“陛下,自先太祖马背得天下,便有祖训:真刀真枪打下的疆土方为根本!”他玄色
??????
官袍无风自动,“我?军将士浴血收复之地,便是大宁疆域,何?须盗寇首肯?”
他转身指向韩焘道,“韩参知口口声声怕寒了四夷之心,殊不?知北梁如今在我?朝面前恭恭敬敬,正是我?朝兵锋所指,方叫这些蛮夷懂得何?为恭敬!”
“陛下可还记得?”郭路腰间佩玉铮铮作响,声音陡然转沉,“先帝晚年诸子夺嫡之时,北梁送来四只海东青贺寿?”他指节捏得发白,“先帝那时身体垂危,而四乃死数,此等羞辱,先帝忍辱回赠精美?瓷器绢帛,以示我?朝礼仪之邦的气?度......”
“可北梁使?团做了什么?他们在万寿宴上当?众摔碎瓷器,狂言‘大宁瓷器不?过花架子’,说什么‘北梁以人?骨为酒器才够结实’!又当?庭撕毁绸缎,讥讽‘大宁织物一扯就破’!更纵容海东青扑伤宗室子弟,反笑我?大宁男儿文弱!”
郭路双目赤红,声音哽咽,“那时...北梁怎么不?提两国邦交?三皇子怎么不?仰慕我?朝文化?!”
“三皇子口口声声为两国邦交着想,不?惜进献珍贵的寒河明珠和北地紫貂为贺礼。可老臣记得清楚,往年北梁进献的贺礼,每次都是凶性未驯的海东青。而那猛禽利爪如钩,分?明是要震慑我?朝安分?守己.....”
“如今战场失利,倒摆出?以和为贵的架势......”
他冷呵一声,“这等冠冕堂皇的说辞,骗骗北梁自己人也就罢了。怎么我?大宁这满朝朱紫公卿,竟也肯信?”
郭御史话音刚落,殿内顿时响起争执之声,两派意见越吵越凶。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已?递了致仕奏章的宋居珉缓步出列,紫袍玉带在殿中熠熠生辉。
这位宰相虽然面容憔悴,声音却沉稳有力,“陛下,圣人常言‘化干戈为玉帛’,此中深意...便是两方纵然曾有血仇,若能修好关系,于双方都大有裨益...因这‘止戈为武’的‘戈’字背后,是多少母亲哭瞎的双眼啊...”
他手指划过北方,语气?里含着哀叹。
“边关每战,必添新坟。塑雪城下的白骨未寒,大昭寺的英魂未安。那些日日哭祭的老父母们......”他声音哽咽道,“且不?说朝廷每年拨付给他们的抚恤银两,给国库开支造成重负,便单看这些失去亲人?的大宁百姓,都叫人?看着怜惜啊.....”
他喉头滚动,声音沙哑道,“老臣恳请陛下,将这备战之资转为养民之费。让边关儿郎解甲归田,叫孤寡老幼得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