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衮冕垂旒,踏着猩红毡毯,登上?五丈高的凤楼城台,俯瞰着御街跪拜的数万百姓。

礼部尚书沈清介,跪呈錾金蟠龙盏时,城下立时山呼万岁,声震得满城雀鸟乱飞。

庆帝执盏向?南三举,第一口祭天泼洒于汉白玉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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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第二?口倾入金瓯永固杯传至太庙,第三口方就唇沾湿,这便是与民同饮了。

皇后不能露面,是周太后陪他站在城楼告慰百姓。

周家向?来在百姓中积威甚重,周太后朝着百姓招手示意,底下民众爆发出一阵欢呼。

有?人小?声发问,“今年怎么是太后亲临午凤楼,怎么不见皇后凤驾?”

底下传来回答,“自?是宋家出了那?等丑事?,没脸见人呗,你看天子旁边站得官员,哪里有?宰相的位置?”

“听?说辞官了...”

“可不是?寻常人都怕娶错媳妇,宰相大人娶到?那?样的恶婆娘,自?然也?带累仕途...”

庆帝听?不到?下面的窃窃私语,但他心知肚明?,若是不来午凤楼走一遭,那?满城百姓都要揣测天家秘辛,暗传天子许是出了什?么事?...

李信业挑起帘子瞧了眼外间,这里是内宫偏门?,距离午凤楼的中央门?尚隔着几条宫道,他懒怠管外面的喧嚣,声音里含着眷念。

“秋娘,中宫能否承祧关乎社稷,那?帮大臣必然还在等消息,我是听?闻皇后宫中宴席已散,贵女们各自?家去,特意来瞧你一眼...”

他这几日早出晚归,二?人连温存的时间都没有?,皆为今日背水一战。

李信业垂眸衔走她唇上?胭脂,粗粝指腹碾过唇瓣残红,喉间漏出熔岩般的气音,“秋娘...”他哑着嗓子,“今日这出戏才揭了红牙板,真正压轴的重头戏还未登场,我这会儿?还要回去,秋娘先行家去,且等我消息......”

他的灼热声线混入女娘耳后薄汗,震得女娘肩头发颤。

“李信业”,何年气息有?些紊乱,“无论事?情顺遂与否,都不要贪功冒进?,宋居珉既然已经与普荣达联手,他们只等你出头好设个靶子,将矛头转到?你这里,你务必要保全好自?身!”

李信业点了点头。

他起身回到?寿宴上?时,炙鹿脯已整块铺在白玉雕琢的雪山上?,冰裂纹瓷盏里浮着雪莲羹,长案中间摆着的是九霄金鳞炕羊。

炕羊是大宁国宴上?的重头菜,其中需要的御羊,是通过榷场贸易从北梁采买的草原膘羊。

膘羊肉质肥美?,膻味较轻,向?来是皇室宴席的首选。

而九霄金鳞炕羊的做法返璞归真,先将整羊用香料腌制一天,使其肉质嫩滑,骨缝沁出琥珀色脂,然后置于特制土灶中以炭火煨烤一夜,这样整羊外皮酥脆、肉质鲜嫩,入口生香。

只是,李信业早一步回来,天子还未驾到?,留在这里都是不需要登楼的官员。

宋居珉因家事?暂避风头,故而没有?伴驾亲临午凤楼。

此时盯着李信业,意有?所指道,“将军好兴致,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情外出赏雪?”

李信业心道宋居珉也?是好兴致,这个节骨眼还有?闲心管他去做什?么?

但他面上?不显,敛眉坐在曹茂边上?,似听?不出宋相话里试探。

“内人向?来胆小?”,李信业恭敬回答,“方才在皇后娘娘宫中受了惊吓,臣去看看她...”

他甫一提及宋皇后,宋居珉脸色瞬息黯淡下来。

片刻之前,太医院院判许守仁躬身立于珠帘之外,脊背如压着千钧重的药杵,向?着外间天子叩首道,“皇后娘娘气血两亏,胞宫受创至深,臣斗胆断言,此番凤体之损,恐难再结珠胎。”

若是长女无法诞下皇嗣,那?宋家多年来辛苦经营,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宋居珉神?色难看,普荣达也?坐立难安。

殿中诸人又等候了一刻钟后,庆帝才姗姗来迟。

他实在不想面对眼前残局。

果然,周太后刚一落座,就指着普荣达道,“你这北梁庶子,欺周家无人,焉敢这般诓骗羞辱哀家?”

她对着庆帝道,“陛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哀家受辱吗?”

没等庆帝回答,凤头拐杖落地,伴随着周太后的一声长叹,“吾儿?昭隆若是活着,哀家何至于落魄至此?”

“太后,实在是误会啊!”

不等庆帝为难,普荣达上?前一步,大呼道,“本皇子也?是受了诓骗,这北地小?儿?,定然是见父皇重金寻访周家遗孤,这才冒充周家后人...”

“幸得太后凤目如炬,否则本皇子此刻,仍蒙在鼓里!”

他忽地伏低脊背,虽然同样是抚胸礼,却比先前恭敬谦卑好几倍。

“求大宁皇帝圣裁!”普荣达将镶着狼睛石的木匣举过头顶,“本皇子奉国书而来,今聘礼清单呈递陛下,所求不过两国盟约永固,世代交好而已!”

他抬头直视御座,脖颈青筋暴起,喉音陡然拔高,“既是诚心求娶,若故意送个假郎君欺骗太后,这满朝文武皆是周家故人,行如此容易被拆穿的事?情,岂不是多此一举,自?断和?亲之路?”

参知政事?韩焘拱手出列,脸上?堆满笑。

“陛下,太后,要老臣来看,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三皇子既是为议亲而来,何必多生事?端呢?”

大理寺卿裴中也?道,“陛下,不若将这冒充周氏遗孤的黄口小?儿?,交给大理寺调查清楚,验明?正身后再行定夺?”

宋居珉回头瞧了宋鹤一眼,宋鹤回以安抚的眼神?。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方才庆帝按照仪程去午凤楼,接受万民叩拜的功夫,他早派人去找庆帝的生母徐德妃。

宋相掩下忧虑,适时出列劝解,“陛下,今日万寿圣节,何事?能越过天家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