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日去了一趟,若是太殷勤反倒不好。
想?到赛风已无碍,狸奴还关在将?军府的库房里?,何?年?想?想?道,“李信业,赛风对狸奴来说很重要,狸奴对赛风来说更重要。你说,若是赛风醒了,我?拿狸奴的性命威胁她,让她潜回普荣达身边,协助我?们布局引普荣达入瓮,会不会显得不地道?”
“秋娘就打算这么收服她?”李信业苦笑一声,“恐怕有风险,她身份暴露,除非...”
“除非她窃取足够重要的东西,让普荣达觉得她有利用价值...”何?年?接口道,“我?若是对外声称她已死,她只能做个暗卫,一辈子见不得天光。可若是利用她曾是普荣达的人,借助她的手反制普荣达,那她以后就算抛头露面,也不必有什么顾忌!”
“而且...”女娘唇角绷成弓弦,“我?总觉得普荣达跟着北地卖羊的商人而来,且这些羊都是供御膳房用的上等羯羊,说不定是有什么盘算呢?”
“那狸奴...秋娘打算怎么办?一直关在将?军府吗?他毕竟留着王氏的血脉...”
“先?关他一段时间”,想?到他前世兴风作浪,何?年?冷酷道,“让他吃些苦头,等到赛风那里?成事了,就将?这个熊孩子送回王家管教!”
“我?明日会找王宴舟商量此事,算起来,狸奴还是他的堂兄弟...”
何?年?眉头拧出细褶,睫毛随着动作,簌簌抖落着碎光。
“宋居珉急着将?尸骨的事情,推在萧锦兰身上,可他忘记了,黑娘的女儿,现在还躺在大理寺的验尸房里?。王宴舟虽然嘴贱,但仵作的技艺很高超,凶手究竟是男是女,定然会在尸体上留下很多痕迹...”
“而且,现在宋居珉急着摘掉自己,自然急于补上国库里?亏空的银子。而国库的银子都有专属的花押和?火印。他想?以宋府的银子充当库银,就需要重新熔铸和?钢戳加盖,并?在库前用烙铁烫出暗记。
可是,三司正在彻查北粱探子的事情,那民间锻造银铤的金银铺子,他们自然不敢使用,只能用朝廷经总制库,和?市舶司银作院进?行再锻造。时间仓促,他们还要掩人耳目,没有功夫回炉重造。我?猜,他们定然只会改铸银铤底部的日期,以及给银铤加錾...”
“可私银和?库房的银铤,只是乍看一样,若是割开每锭私银和?官银内部,就会发现内部构造大为不同。宋家急着处理掉燃眉之急,自然顾不上这些细节。等到银铤加錾「经总制库验讫」时,需要庆帝授权批准才行.....”
“本来溯雪的事情和?庆帝无关,或者说没有直接证据能牵连上庆帝。但此番周折之后,那通敌叛国和?洗银的罪名,就和?庆帝深深绑定在一起...”
李信业只知她熟识私刻与?制香,不曾想?她也懂金银锻造,甚至库银制作的流程。
“秋娘怎知私银和?官银,内部有区别?这难道不是朝廷机密吗?”
何?年?这才意识到,李信业是不知道的。
她顺口胡诌道,“先?祖皇帝开国时,伪银甚嚣尘上。大理寺曾查获掺铅银铤高达两千多两,促使户部推行‘夹层银’,将?刻有‘内府’篆字的银片夹在银铤中心?,破开方可查验。这也是我?兄长曾告诉我?的。”
事实上,这是何?年?研读历史记住的。
很多人以为历史学者研究一个历史人物,就像读故事一样轻松好玩。
实际上非常枯燥。
沈初照擅长私刻和?制香,何?年?就要研读几乎同时代,所有与?私刻和?制香有关的书籍,以及她身处的朝代所有世情风貌经济科技伦理等历史的主脉与?末梢…以求管中窥豹、见微知著,挖掘前人没有留意的沧海遗珠作为学术贡献。
何?年?骗完李信业,心?虚的观察着他,很怕引来他的怀疑。
李信业喉结滚动的影子,投在女娘明亮的瞳仁里?。
他衣襟半敞处,露出喉骨泛红的伤疤。
女娘说话时,他只盯着她翕动的唇不动,目光比灯花还热。
他知道她博览群书,却没想?到博学到这种程度。
“李信业”,女娘手指覆在他喉骨出,抚摸着那处伤口。
他的眼?神让她动容,她忍不住问他,“你既然重生归来,认定前世是我?杀了你,为何?还待我?这般好?”
“秋娘问这个做什么?”李信业不解。
“好奇。”她手指悬在距他心?口半寸处,隔着衣服,也能看到梦里?那处剜开的刀口。
“你前世吃了那么多苦,你的痛苦里?也有我?的作为,你该十分恨我?才对?”
他摁住她的手指,覆盖在心?上。
“你也说了是前世,我?们现在不是在,过好这一世吗?”
“那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她睫毛垂成将?折的芦苇,“如果?我?们在一起,对你不公?平。”
自误会解除后,她能感受到他试图将?关系更进?一步,夜晚常将?她搂在怀里?,宛若寻常夫妻。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她知道他想?。
于她这个现代人而言,那并?不是很难突破的禁忌。但让她迟于迈出这一步的是,她意识到这对李信业不公?。
如果?说爱情是从山脚开始跋涉,越过千难万阻灵魂相?拥。李信业是克服重重障碍,忍着刺痛放下芥蒂来爱她的人...
可何?年?不是,她对他的感情,是走?了捷径的。
她起初对他的情愫,是一个现代人对历史书里?少年?将?军的崇拜和?敬仰。后来,她还没来得及在生活中,在可落实的细节处去爱上他,就开始屡屡梦见前世床第之间的欢好。
肉.体.欢.愉就像抄近道翻过恋爱这座山,在无数个抵死缠绵的夜晚,她将?对他混合眷念和?贪欢,愧疚和?怜惜的情感,一瞬间推到极致。
以至于她问自己爱不爱李信业时,她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他床上的样子。
那一刻,她觉得完蛋了。
如果?带着这样的感情和?他在一起,甚至成为真正的夫妻,对于重生后明明多次推开她避开她,却仍然忍不住沉沦的李信业来说,会不会显得不够真诚?
就在何?年?指节,抵着他的心?口蜷缩成团,心?里?绷紧成弦等待他的回答时,李信业忽而轻笑一声。
“秋娘没有恨我?杀我?推开我?,我?只觉这一世上天格外垂怜,你我?之间这般顺遂,还何?求公?平不公?平?”
他的拇指抚在她唇上,“我?从不求公?平。”
“你确定?”何?年?忐忑道,“若你将?来发现,我?爱你是英雄,爱你对我?好,爱你活好...”
“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