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写一个话本子, 将?这出戏推到高潮!”
女娘放下宣纸,这才抬眸瞧着进?来的男人。
他一身玄衣黑沉如墨, 带进?几粒伶仃的雪, 睫毛上的霜花被暖阁烛火一烤, 化作一团氤氲在眉骨的雾气。
何?年?不由想?到书里?提到的兔毫盏, 绀黑纹如兔毫, 其抷微厚, 熁之久热难冷......
只是,他的轮廓此刻洇了水汽,更像兔毫盏里?浮沉的雨前茶,碧色晕在胎骨间。
见女娘目光凝在自己身上, 李信业下意识看了看衣袍。
“外面跑了一路, 袍上沾了点泥,你若是介意,我?先?去沐浴...”
“我?不介意”,何?年?回过神, 心?虚地移开视线, “查到普荣达宿在哪了吗?”
“查到了,住在京城一家叫丰乐的菴酒店,酒店内设歌妓,门悬红栀子灯,是进?出京城的商人会住的地方。他伪装成仆从, 跟在北地进?京卖羊的队伍里?...”
李信业想?到白?日场景,解释给女娘听,“上等羯羊烙牡丹纹,供御膳房。中等母羊系红绸,售酒楼使用。而下等老羊染绿耳标记,作腌肉原料。普荣达随从的商队,送的均是上等羯羊,供奉皇家专用。而我?特意查了一下,这批羊是新郑门羊市,提前立‘白?契’预定的天子寿宴用羊。”
何?年?听了他的话,咬唇思索着。
若是立‘白?契’预定的寿宴用羊,那意味着普荣达早就为这次行程,做足了万全准备。也难怪李信业费了好几日,才在茫茫玉京城找到他。
女娘陷入沉思的功夫,李信业倾身来看案上宣纸,发尾未化的雪粒簌簌跌进?灯晕。
他待看完女娘写得话本子,喉结微震漏出声笑,惊得烛火一颤。
“秋娘每次提笔,就有人身败名裂!”
他过去不懂为何?会有笔落惊风雨的说法,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不止战场上的刀枪棍棒能伤人,文人笔头也能杀人于无形。
何?年?拍开他的手,“不敢和?将?军比,拜将?军所赐,曹茂估计这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了...”
曹茂只以为是自己紧张,才会人前不能行人道。
何?年?也是后来才知,是兴盛坊的花魁琴瑶,在他喝得茶水里?下了药。而琴瑶是李信业安插在京城的内应。
李信业听了女娘的反唇相?讥,那沾了湿气的眉眼?,随着笑容漾开。
“这是秋娘教得好,不是秋娘告诉我?,这叫‘我?本无相?,亦有万相?’嘛?旁人什么货色,就要用什么计策!”
李信业握住她手腕,在霜色皮肤上拖出暧昧的红痕。
“对付宋居珉和?普荣达这样的人,只能用不入流的招数。至于误伤曹茂...”他抿了抿唇,不甚在意道,“他夜夜眠花宿柳,也该歇上一段时日了...”
见女娘没有抽出手,李信业袖子扫过案头,将?女娘腾空抱在了桌案上,吓了何?年?一跳。
“你干嘛?”她下意识去看桌案上的东西,“你弄皱我?的宣纸了!”
“宣纸叠放在一旁好好的”,李信业将?卷好的墨宝往边上推了推。
她悬坐在案头,堪堪与?他齐平,却紧张盯着一角的造像。
“别碰倒了万寿公?的造像,这是张汗臣的封山之作,几日后庆帝的生辰礼上,你要当作贺礼呈给庆帝呢!”
李信业喉咙里?爆发出闷沉的笑。
“秋娘,我?只是忙了一日未归,想?好好看看你,并?不打算做什么,你为何?觉得我?会弄倒造像?”
万寿公?的造像,晚间疏影刚取回来的,稳妥放在桌案中间。而他将?她抱在桌案上坐着,实际上也只占据了一角。
“还是秋娘觉得...”他话音在齿间微转,“我?应该做些什么?”
烛火在他俯身时猛地一矮,女娘耳尖红晕漫到眼?尾,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
那目光带着实质性的侵略感,顺着她松脱的玉簪,一路向下,直勾勾凝在她的唇上。
身上混着的松雪气息,也直往女娘衣领里?钻。
李信业还要开口说什么,何?年?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要混说...”她呼吸带着起伏,随心?跳慢慢洇开,“这个造像珍贵,我?用了葛洪《玉函方》未删节本,才换来张汉臣重出新作。”
上次那件金累丝镶红宝石制成的金乌负日,是沈初照拿服虔的《春秋左氏传解谊》全本换来的。
对于张汉臣这种名家来说,普通的金银珠宝,已经很难请动他出工了,只有这些稀绝的孤本才行。
而他现在年?岁大了,沉迷于修仙炼药,何?年?送他的《玉函方》未删节本,含有金石炼丹秘术。
李信业扫了一眼?万寿公?的造像,不悦道,“这么好的东西,送给庆帝可惜了!”
那上面的硕大北珠,确实是他亲自驯服海东青,于寒河以东的海汊里?捕捞上来的。
他说话间,呼吸喷薄的热息黏附在女娘掌心?,在她指纹洇出条条小溪。
何?年?收了手。
“你何?时学得这般小家子气?献珍宝既能表赤诚于群臣前,又可作无声谏言警醒庆帝善待忠良,岂非一本万利的买卖?”
她唇角微翘,不是寻常女儿家的温软弧度,倒似开刃的吴钩,弯出冷冽的刃芒。
“虽说残编断简,皆金玉珠璧,但等到你班师回朝,大业已成,何?愁南海明珠不盈匣,昆山美玉不满箱?”
二人正说话间,疏影在帘外道,“娘子,赛风喝完了一碗粥,现在又睡下了,”
何?年?应了声“知道”后,交代侍女好生照料,并?没有再过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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