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倾身,温声道,“早朝的?风云变幻,我日日说与你听。至于北地的?商道...”他后半句咬得极重,“待扳倒宋相那日,你叔父再拘不住你...”

李信业手?掌覆上女娘手?背,宽厚掌心?裹住她微凉的?指尖,暖意顺着血脉缓缓渗透。

“今日早朝...”他嗓音沉而缓,将朝堂风云娓娓道来,“大理寺少?卿裴中当庭弹劾萧家,那份陈词...”他收拢五指,将她想要抽离的?手?握得更紧,“字字都是为宋相辩解...”

“如今看来,如秋娘所料,宋居珉决定和萧家划清界限。不过,除了萧家落没再无助益,他又急着摘除宋家的?罪行,恐怕还有旁的?原因,我已派遣承影暗中调查...”

他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手?背,在肌肤上留下灼热的?轨迹。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仿佛在等她消化?这些?朝堂暗涌。

何年?手?上传来湿热,她视线下移,目光落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那里箭矢的?划痕交错凌乱,修长的?指骨,竹节般遒劲有力。

他的?掌心?出汗,触感柔软,拇指和食指间,有拉长弓才有的?厚茧,粗粝地硌在她肌肤上,带着北疆风沙的?质感。

何年?没有抽出手?,索性任由他握着。

李信业得了允许,眼底暗芒一闪,掌心?骤然收拢,将她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

力道不轻不重,恰如他此刻克制的?呼吸,既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又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半蹲的?姿势让腰胯与躺椅平齐,锦袍下隐约可见的?紧绷肌肉,将衣料撑出充满张力的?弧度。就连握着她手?腕的?指节都蓄满力量,青筋在麦色皮肤下若隐若现。

何年?不由想到,昨夜李信业没有宿在后院,她一夜无梦。

可见,李信业身上,有什么?古怪之处?

她视线越过他的?手?,沿着臂膀线条缓缓上移,凝在他的?眼睛里,似要窥察些?什么?。

李信业向?来寡言,此刻却将朝堂风云细细剖解。

从三司暗查萧家的?蛛丝马迹,到监察御史张贞构陷郭御史的?腌臜手?段。每个?字都像在宣纸上勾勒的?工笔,连官员们奏对时的?微妙停顿都不曾遗漏。

何年?空茫的?心?,踩到一点实处,不自觉听得入神,

他低沉的?嗓音成为混沌中唯一的?锚点,那些?血腥的?党争在他平铺直叙里,显出清晰的?脉络。

“李信业,你怀疑宋居珉这番作为,除了嫁祸虐杀侍女一事,还有其他安排?”

李信业点了点头。

“他若是只?为了嫁祸,何必牵连二皇子小妾之事?宋居珉对萧家下手?狠戾,几乎斩尽杀绝,不留活路,恐怕还有内情?…”

何年?想了想,抿唇道,“确实应该有缘故,比如,小萧氏为何要嫁祸宋檀?她如此包庇宋鹤,可见是有把柄在宋鹤手?中的?…而宋居珉能受制于宋鹤,自然是这些?年?依仗他做脏事,也有许多?短处在这个?儿子手?里...”

“不过,宋居珉将虐杀侍女的?罪行,都嫁祸在萧锦兰身上,这是宋家和萧家的?事情?,我们暂时不要管。就算庆帝帮衬宋居珉,大理寺和刑部也有意做实此事,都不能改变萧裕陵是纨绔,萧锦兰是弱女,无力刺杀李仕汝的?事实。等到萧裕陵的?罪行落实了,我们再釜底抽薪,让宋居珉进退不得...”

何年?眉头紧皱,似想起什么?,提醒道,“宋居珉能调动这么?多?人?帮他做事,肯定是给了好处的?。你让暗卫看紧了,拿到这些?证据,等到萧家倒台,这都是反杀宋居珉的?利刃!”

李信业自然应下。

何年?恢复往日镇定,“哥哥还有几日回来?”

“最多?两日,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何年?被他攥得手?背都是汗,食指关?节,无意识的?在他粗糙的?虎口处刮蹭,磨得李信业心?里也痒痒的?。

女娘却浑然无觉,眸中寒意凛冽。

“除掉宋居珉的?事情?,我本来还打算徐徐图之,可宋家不倒,我在北地便?无法作为,为今之计,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先解决掉郭御史的?麻烦,否则郭御史名节有亏,日后在朝中说话没有分?量,我们就少?了牵制宋相的?铡刀...”

她眼中不带温度,只?有就事论事的?沉静,仿佛世界万物皆可权衡,也皆可取舍。

李信业回过神,松开了她的?手?。他握着她的?手?,心?思都分?散了。

“这件事棘手?的?地方在于,张贞没有提供证据,也没有提供证人?,所以眼下就算调查纰漏,也无从着手?...”

“我一下早朝,就派暗卫去彻查此事,谣言却已四处散开了,现在只?能想办法封口。”

李信业看了眼湿腻的?手?,嗓子都是干的?。他忙到现在,一口水都没顾上喝。

何年?将杯盏里的?茶水递给他,笃定道,“封不住的?,李信业。”

“若是有证据证人?,那就有漏洞等着人?来查,而张贞编出这等证据都没有的?事情?,就是心?里清楚老百姓们想看什么?,他要的?就是没有翻案的?余地...”

她斜歪向?李信业这边,不复刚才那般压低声音。

“对于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而言,他们根本不在乎事实与真相,他们只?想毁掉神像,将圣人?拉入泥潭!你想啊,郭御史三十年?不入后院,这是一般守礼之人?都做不到的?。人?们过去将他视为典范,如今听说他与长嫂乱|伦,正是他们释放心?中恶念的?时候,原来圣人?都是装的?,原来至贞的?节妇是□□,至洁的?圣人?是小人?....”

何年?望向?檐下冰棱,“就算将张贞治罪,证明他说的?都是谎言,也压不住这场狂欢...”

“那如何能证明郭御史的?清白?”

“证不了...”何年?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就算证得了庙堂案牍,也证不过人?心?沟壑。”

“李信业,脏水泼进死水潭,永远洗不清,除非郭御史懂得变通,但?显然他不懂。”

何年?抬眼看向?李信业,语气很是平淡。

“郭御史就像块石碑,刻满道德文章。世人?日日擦拭供奉,他便?越发坚硬如铁。可如今粪水浇上来,石碑不会自净,只?会慢慢蚀穿。而郭御史这般克己守礼,直言不讳,靠的?是百姓的?香火,史官的?朱笔,皇帝的?嘉奖。现在香火断了,朱笔折了,圣眷没了......你让这块石碑,还怎么?立得住?”

“那当真......再无它法?”李信业眉心?蹙起两道锐利折痕,褶皱深得能藏住刀光。他还需要御史台在朝堂制衡宋相,郭御史不能这么?快倒下,他若名声受损,日后还如何弹劾旁人??

何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想到法子了......”

“什么?法子?”李信业随着她的?动作起身,跟着她朝暖阁里走。

“以恶制恶的?法子。”女娘长叹道,“郭御史身上的?污水,是洗不干净的?。而我们若是不插手?处理,估计他和长嫂两人?,要有一个?为所谓的?气节献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