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让李彻后?悔这?个决定,既然不想死,那就?体会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赵清仪是在隔日?方听闻李彻的案子改判了,从最初的绞刑改为流放西北三千里做苦役,流放的日?子就?定在两日?后?。
和离过后?,赵清仪已经很少想起这?号人了,蓦然从婢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或许是个了断的时?机,便向孟氏提出回?自己的宅子看看。
东西两府中间的墙已经砌得七七八八了,二房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没有孟氏允许,是进不到?东赵府的,赵清仪也?放心。
回?到?赵宅,那种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的感觉才渐渐真?实起来,管事?妈妈也?回?到?这?里,之后?就?不走了,由管事?妈妈负责看顾这?座宅子。
赵清仪看着曾经住了三年的院子,想起了前世李彻在她病榻前甩下休书的样子,干脆翻找出她重生当日?,表兄孟嘉文送给她的那套霞影纱裙。
当时?是为了庆贺李彻调任回?京,想让她穿上?这?身衣裳迎接李彻的回?归,今日?她要去了断一些?恩怨,索性换上?。
只是更衣时?,一本?小册子从她身上?掉落,檀月俏月不解,好奇地捡起来。
赵清仪恍然想到?什么,一把抢过来,重新塞回?怀里,那是送张婉琰出嫁当日?,对方慌乱之下塞给她的,她居然带出来了。
婢子面面相?觑,咬唇忍笑,谁也?没去追究那小册子是为何物。
上?头批下来后?,李彻就?被带到?刑部大牢关押着,这?也?是内阁王次辅的意思,在这?里,王家势力想渗透进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李彻身上?换了干净的囚服,关押在甬道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此刻他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除了鬓角散落的几?缕发丝略显狼狈,瞧着还有几?分淡然的闲适。
过来巡视的狱卒们见了他,私下里忍不住议论,“……听说他在诏狱里受尽酷刑,整日?哭爹喊娘的,忽然一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很镇定地说要见王阁老。”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说不准他是为了活命,要向王阁老告发自己岳家……”哦不,现在不是岳家了。
但李彻娶过赵家女是事?实,作为女婿,他能知道岳家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实属正常,不然王次辅怎么会亲自到?狱中见李彻。
狱卒们也?只是猜测,等?他们议论的声音走远了,牢房里的始终闭目。
李彻面色沉静,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冷笑。
没想到?啊,两辈子了,他居然都在牢房里。
过往几十载的人生匆匆而过,如今想来还觉得是大梦一场。
那一世,他过得可谓顺风顺水,他有赵清仪这样的贤内助,岳父一家绝户后?,赵家的层层关系通过妻子,落到?他李彻手?中,他成了上京炙手可热的新贵。
再后?来,短短十来年的光阴,他从区区从六品的翰林编修,一路畅通无?阻地升至内阁,而他的儿子李骏,也?在赵清仪的教养下出人头地,二十岁的年纪便一举高中状元。
当初的落魄寒门再度崛起,在上?京挣到?了一席之地,他的母亲罗氏,在这?富贵乡的滋养中成了人人敬仰的老夫人,他的妹妹李素素,婚姻虽有波折,最终也?还是安安稳稳当上了忠勇伯府夫人。
还有……还有他娇养了二十年的心爱的女人。
李彻觉得,至死之际,他应该还是爱她的。
家中发妻在操劳中渐渐老去,芳华不再,而他的漫儿,快奔四十的年纪,享受了半辈子的富贵荣华,从未受过丝毫磋磨,让她依旧保留着少女时?的娇媚可人,对方也?二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小意,总能令他满意。
李彻觉得,那一年是他李家最风光的一年。
他当上?了首辅,他的儿子中了状元,糟糠妻猝然病重,临死前,陛下还给他的妻子赵氏封了一品诰命。
赵清仪终于熬到?头了,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李彻则要娶赵漫仪做平妻,在他小登科当夜,他给了赵清仪一封休书。
不出意料,他连着下了十几?年的毒药弄垮了赵清仪的身子,在得知真?相?后?她气血攻心,最后?吊着的一口气也?散了。
李夫人的位置,她占了二十年,是时?候还给漫儿。
当晚,李彻赏了赵清仪一卷草席,还赐了檀月俏月一人一杯鸩酒,从此以后?,这?座宅子只有他李彻一个主?子,他和骏哥儿,还有漫儿,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李彻原以为余生将是一片光明,可就?在他迎娶赵漫仪过门的翌日?,陛下一道旨意召他入宫,平静地祝贺他新婚之喜。
随着祝贺而来的,还有一摞又一摞的弹劾奏疏。
李彻跪在殿中,听着昔日?巴结讨好他的御史,反过来在折子上?将他痛批成猪狗不如的禽兽。
许许多多他自以为处理干净的陈年往事?全被翻出来,李彻承认,他为官二十载,确有犯错的时?候,可他绝对没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不忠之事?,他没有通敌叛国。
可仅仅是一封猜疑的折子,就?惹得陛下龙颜大怒,甚至都没过问半句,当场给他定罪,将他打入诏狱。
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出意外,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妹婿一家,甚至还有他的新婚妻子赵漫仪,他的嫡子李骏,顷刻间通通入狱。
李彻只在诏狱中匆匆见过家人一面,过后?他就?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水牢里。
并没有人来审他。
李彻想,如果有官员前来审问,他还能设法辩解逃出生天,可是没有。
他被关在水牢里,半截身子泡在潮湿的血水中足足三日?,也?饿了三日?,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紧闭幽暗的牢门终于开了。
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走了进来。
李彻颤巍巍地抬起头,目之所及,只有一截滚边玄色锦袍,袍角依稀绣着……五爪金龙。
困在水牢中的李彻猛然惊醒,旋即狂喜,他一个劲儿地喊冤,求陛下详查,他真?的没有通敌叛国。
最多……最多就?是卖官鬻爵,手?里有过几?条人命罢了。
可身居高位者,哪个手?里没有犯过人命?
也?不见得陛下事?事?追究,不然这?大梁的官员世家怕是早就?杀光了,没有他们,谁来替这?个王朝卖命?
李彻笃定,即便过去犯的命案翻出来了,陛下也?会看在他是当朝首辅的份上?,小惩大诫,不会真?的要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