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有感情的人当什么了？

蝼蚁？还是达成目的的工具？

又想起伊斯塔露对她说过的【人种】，对于天理那种层次的存在，人族生前提供信仰之力，死后被收割灵魂和记忆。

浅川并没有感到丝毫怜悯，她讨厌虚伪的神和人，走到逐月身旁说：“你明明有别的选择，他们应该到死都很信仰你吧，你本该守护他们的。”

“别说了！”

逐月大喘气打断浅川，泪水却蓄满了眼眶，抱住双臂不停摇晃道：“你告诉我，他们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好？”

浅川沉默地看着她，牺牲一部分人性命的正义到底算不算正义呢？

想了想，她轻声问：“至少你该给他们选择的权力吧？”

又接了句：“或许，他们很爱护你呢？”

“他们爱我？啊啊……”逐月抱住脑袋就像能阻止脑海中肆虐的声音，有些崩溃了。

那些曾经生活在此处平凡而普通的民众面容突然清晰了起来，妇女儿童青壮年老人，一个个真诚的笑脸，他们在喊她，神明大人……

而这些鲜活的人却在她早已计划的大洪水中突如其来地丧命了，在月光的银辉下，无数的人漂浮在褐色的水面上挣扎，祈求他们长久信仰的神明拯救。

但是神明只是无动于衷地在高空中俯视着一切，命令属下在河流拐口处抛下两枚玉珏挡住汹涌而下的洪水。

并且告知他们，从今以后再无主上，让他们假装叛逃带着剩余的子民南下投奔贵金之神摩拉克斯。

一切便是尘埃落定了，逐月自认为尽到了自身应尽的全部职责，去浅川埋下黄金火箭的地方留信。

接着便是守在着这片被神舍弃的地方等待终结，同时也在等浅川是否还会再次到来。

却没想到浅川的到来是为了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自己犯下的罪过。

而杀害有信仰的人族的确是极大的过错，她已经从每日每夜的碎片灼心中领悟到了这一点。

逐月渐渐滋生的悔恨强撑着她一直等待见到浅川的一天，想确认自己做的决定到底有没有错。

可是无论有没有错，她都背叛了那些被无端抛弃的子民，只因为她弱小且畏惧强敌，便选择了放弃。

如果坚持到底的话，她会成为守护子民而英勇牺牲的神明而被铭记吗？

逐月无力地垂下手，摇头道：“不，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了。”

浅川却是灵光一现道：“你说，这会不会和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关？”

这话一出，逐月神情激动，抓住浅川问：“你果然和那位时间执政有关系对不对？”

浅川僵了僵没有否认，点点头道：“嗯，她是我的创造者，也算是我的前任吧。但我到现在都还没掌握时间之力的使用方法，只是隐隐有些猜测，那就是只有强烈的遗憾可以改变过去，也许是你的悔恨让我能够来到这里。”

浅川说着，眼眸逐渐泛起炫光问：“你有什么很想改变的时刻吗？决定不同命运的时间点，我们也许可以去到那个时刻。”

逐月身躯颤抖了起来，她幻想过无数遍，冲去救下那些漂浮在水中的人，或者提醒他们早些撤离。

如果真的可以改变过去，如果浅川真的有能力帮她改变过去，她宁愿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可以！

逐月面向浅川，双膝弯曲伏拜跪地，以她见过无数次的祭礼之姿，虔诚道：“我愿以自身全部力量向你祈愿，要回到过去的那个引发洪水时刻，拯救我的人民。”

伴随着浅川的震惊，她发现胸口的印记在涌动出温柔而纯洁的力量包裹住两人，接着他们便于此地消失了，回到了那个洪水刚刚爆发的时刻。

身前有一位神情淡漠的女子，也是逐月，两个逐月对视，皆是一骇，又同时起手相同的姿势防御，然后目光集中到浅川的身上。

浅川赶紧说：“先别打架，救出洪水中的人才最要紧。”

说着便牵动风、水元素力救起数人，又施展战技【水波不兴】，使迅猛的洪水变缓许多。

“你，你们做什么？”年轻的逐月分外恼怒，就要动手阻拦。

而年长的逐月则看着她说：“你后悔了，所以我才会来阻止你，收手吧。”

年轻的逐月咬牙道：“这不可能，我的决策没有错，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样是为了给他们更好的未来。”

年长逐月叹气，盯着她：“你应该能感受到，我们本是同源吧？没有半分可以伪装的可能。我们，真的后悔了，别在执迷不悟了。”

年轻的逐月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反问道：“凭什么未来的我有权力决定现在的我的选择？”

浅川听了也是一愣，对哦，未来的人有权力决定过去的人如何选择吗？那岂不是钟离可以否定过去摩拉克斯做的决定？

年长的逐月没有动摇，她道：“你我本是同一灵魂，我可以将未来百年的记忆共享给你，你再决定是否要改变想法吧。”

随后她伸出手，年轻逐月犹豫着将手触上，随着两人双手合拢，白光微微泛起流动，记忆与情感在他们的意识中传递共享。

浅川这时才意识到，灵魂和记忆可以具象化存在是很奇妙的事情，就像浮舍能够存活在世上一样。

两个逐月共享完毕记忆，年轻逐月大口喘气松开手，一脸的挣扎和痛苦。

浅川想到钟离，趁热打铁劝道：“你别担心，摩拉克斯不是一个残忍嗜杀的魔神。无论你的民众愿不愿意归顺，他至少不会主动进攻沉玉谷，而你要做的就是守护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哪怕是英勇的战死。”

很遗憾，虽然浅川也觉得最终只能存在七位尘世执政很残忍，但那是天理定下的胜利规则，她暂时改变不了。

“收手吧。”年长逐月只有平静的一句话，并且出手救起在水中挣扎的人，将他们捞到两岸的高山上。

幸好洪水才刚刚开始，溺水的人很少，浅川和她救起了几乎全部的人，心神一松，笑了。

年轻逐月还在愣怔着，看着在山间被救起的人们，能活动的各自找到家人相互依偎着，庆幸逃过一劫。

还有些父母抱着已无生机的孩童躯体放声哭泣，但是他们仍然都在感恩神明出手拯救他们于洪涝中。

可笑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传到她的身体里，年轻逐月的身躯摇摇欲坠，流泪道：“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