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16如是我闻

灰尘在一束光柱上翩翩起舞,最后一片叶子与风声相伴在树头婆娑盘旋着迟迟不肯落下。一切过的稀松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就像热气腾腾的茶转凉一样,茶叶沉到杯低,变得软糯,颜色暗黄,但是它还是那杯茶,加冰甚至还可以变成冰红茶。眼前的景象如戴着墨镜看万花筒般,窄小的光圈里只剩黑白二色。

他习惯放一杯茶水坐在窗前,看着天慢慢黑下去,等待华灯初上,这思念绵长酸涩且遥遥无期。

方种捂着肚子从厕所出来,昨日应酬吃的火锅,配上啤酒辛辣有劲道。

柜子里的西装大多陈旧或是不合身,抱起衣柜角落的那身感觉沉甸甸的,抖抖灰尘,麻利穿上就往外赶。刘方在楼下等他,合作方请他们出席一个酒会。

路边那栋正在施工的白色巨塔冒着坚硬的冷气,命运纠葛压着人负重前行,被风推来推去选择身不由己。

“不是小酒会吗?怎么阵仗这么大?”一水儿的豪车停在门口,方钟看着眼前这个大别墅皱眉道。

“张悦请咱们来的,说是提前让咱们熟悉熟悉,我不那么说你能来吗?”刘方无奈的表情藏着一脸坏笑道,“知道你不喜欢,就这一回,下次全给你挡了。”刘方搭着他背并肩往前走。

“那走呗,你都这么说了。”

方钟猫着腰拿了杯香槟躲在角落,抿了一口酒味浇漓。极目之处灯光璀璨,堆砌着华服和玉石还有客套疏离的笑,看着人群投向的目光就能判断这人的地位。

霍然,他直起身子,竖起耳朵。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香槟塔旁边,张悦和琴酒站在一起,在琴酒耳边说了几句话。张悦是和他们联系负责收购的那个人,他一定猜想不到方钟也认得琴酒。回忆涌上心头,引得他心里阵阵悸痛。

“我认得你。”一个稚嫩的身体从身侧传来,吓他得一愣一愣的,是那个电梯的小孩。

“啊,是你呀。”回过神来收敛起惊讶他缓缓道。

“叔叔,你裤子湿了。”香槟横歪在茶几上,顺着桌沿往下滴水。

扶起来杯子于事无补,大腿根黏黏腻腻,裤子颜色洇得更深,看起来邋里邋遢的。

小孩拽起方钟就往前走,嘴里念念有词,“我带你去换身衣服,你上次帮了我,我舅舅肯定愿意。”

宴会上被一个小孩拉扯吸引了小部分的目光,他们直盯着那块污渍,就地举杯站着。上到二层人没有那么多,方钟蹲下指指裤子道,“谢谢你啊,小朋友,我这个不明显,没什么的,去洗手间洗洗就好了。”

水龙头哗哗留着,浸湿的裤子稀释了黏腻,看着镜子里的脸有点陌生,拧上水龙头正要出去。走廊里高跟鞋与大理石相撞发出的声音铿锵坚硬,声音及近脚步停下了。

“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秦小姐你得给我安排周到了。”强硬的声音,威逼利诱尽显。

“妈,我有分寸。”

熟悉且遥远的声音他不会认错,迈出一步的脚落在空中,身子猛地僵了,连忙轻声退回去靠在墙边,呼吸连同动作都慢了一拍。原来她姓秦。

等到走廊没有声响他才出去,怔怔地想着些什么,那种感觉就像雨前憋在池塘里的鱼一样,一定要翻出来透个气,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地方去冒泡。

从转角出来顿时心跳漏了一拍,那人还没离开,倚靠在这侧墙边,一眼不容易发现,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才看到,许愿的目光像是透过你望着别的东西,介于美好与邪恶之中的复杂,他不愿深究,率先避开了视线。

眼神没有意外,想必是小孩告诉他的,应该不是偶然。

许愿盯着他裤腿,整个人像是阳光撒出来有种温柔的倦意,散发着颜色鲜艳的糖果般的迷人香气。“怎么这么不小心?”

“哦,家里没什么衣服随便穿了一件。”驴唇不对马嘴,方钟并没有意识到他答非所问。

“没什么事我就下去了。”想了半天许愿蹦出来一句,等了等那人没有答复便自顾下楼去了。

兀突衣袖被人抓住,回头追着许愿的目光不解地看着他。许愿松了手,“……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笑容温和,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那样可掬且真诚。并没有礼貌地回问过去,抓住了间隙就匆匆下去。

走到庭院深吸了一口气,憋闷的心情似乎有所缓解。径直远离了人群出了门,回到家中才给刘方打了个电话赔罪。

一切的发生都那么悄无声息,生活平淡日复一日,久到可以消除一个人的痕迹,除却扔掉的西装他们之间再没了其他的媒介。音容笑貌已经模糊,他质疑过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清晨方钟回到公司才知道变了天,桌子上放着一摞离职申请书。原先预订的收购方临时撤资,违约金相较每日的损失而言杯水车薪,对方财阀资金雄厚,抠着合同书上的漏洞声明不赔偿一切损失,打碎牙也只能咽肚子里。公司接轨指日可待却没了下家,好像河口改了道却无处容纳涛涛巨水般,脑子立马嗡地一声,失去了支撑点的高楼大厦顷刻崩塌。残忍从来是强者的特权,他们不是实力雄厚的资本家,玩不起也等不起,一点打击就是灭顶之灾,如同拍死一只蚊子。

刘方拧着三字眉一拳砸到墙上,咬牙切齿道:“大意了,让这帮孙子给耍了,投资谈的好好的,怎么就反悔了呢?”一夜之间刘方苍老了不少。覆巢之下没有完卵,他搭建的公司前期投资中断,公司不上不下损失更大。

方钟靠在椅子上,蹬了两下老板椅,自由旋转着。如果是琴酒,布这么大局只为搞他也不合理,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许愿,他也不相信。

琴酒的公司可能出事了,不知道和许愿有没有关系。

“现在临时也找不到下家,银行也贷不了款,只能自救了。”方钟沉吟了一会道。

“嗯,只能这样了,高投资设备咱们折价卖了回笼些资金,想走的人咱也留不住,剩下多少算多少,工资也能节省一点。”

“还有之前签的一些高规格合同,咱们现在交付不了,待会我找个人把违约金付了,再给人家推荐几个同行。”

“这个先别着急打过去钱,能拖一会是一会,现在得把钱用到刀刃上。”顿了顿又道,“公司人也少了,还是回到咱们之前,那牌子什么的还没扔呢,回头我找找再挂出来。”

“嗯,靠着老顾客中小业务也能维持住,当务之急是堵上资金缺口。”

刘方噤了声,“我那个公司……”

方钟插话道,“我去借吧,把你卖了也没多少钱。”拍了拍他肩膀笑了笑继续说,“咱们公司肯定没问题。”

17铅华落尽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有种陌生的亲切感,站在许愿的小别墅外,方钟攥着衣角,心下紧张得四处张望。超乎寻常的冷静悄然消逝,纵然食物与快乐是平等的,柴米油盐面前谁也得低着头。夸下了海口却一拖再拖,熬到了周五踩着点踏上了这条熟悉的不归路。

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进去,管家说人不在,时间拉长成了细线鼓着两个腮帮子卡着口鱼贯而出,茶喝了一半已经冷却,地暖和喷雾搭配室内清爽温暖,他却如坐针毡,整个人藏在黑色羽绒服下,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

莫名心内蹿起一邪火,周围的一切都加重了他的焦躁,钟表走的缓慢,这等待如火烤一寸一寸挨着受折磨,又如温水煮青蛙般沉浸在逐渐升高的温度,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生生挪住了步伐。

甩了甩头脱了羽绒服,顿时清凉了不少,一口把凉茶喝下顺顺嗓子,端正了姿态。无名的悲哀涌上心头,你不知道潮水什么时候涌来给你一个甜蜜的亲吻然后再给你当头一棒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潮水裹挟着七零八落退去。

其实没多久许愿就来了。

方钟看到他的时候鼻子一酸,连日被挤压到角落里的落了灰的沉寂见到他的时候犹如从沉睡中被人轻轻唤醒,所到之处如庞然大物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带来的阵阵剧烈又轻微的移动,顷刻又觉得一切都似孱水流沙与时光在指尖溜走,抓不住,刹那间心思百转又回到了原点,只是感觉灯光晃了一下。

看到许愿进来,方钟站起来道,“啊,你来了。”感觉双手汗津津的,在裤子上揩揩感觉也擦不掉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