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鸾望着这个一直跟随在身侧,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意的小郎君,无声地叹息一声,顿住脚步,语气稍显无奈道:“我回去之后,不会告状的,裴七公子,你可以走了。”
不曾料想沉默少言的林鸾,竟会这般容易说话,裴七公子闻言,自是大喜过望。
他笑着抱了下拳,感激道:“林二姑娘,你可真义气,跟我那些一点小事便爱告状的表弟表妹半分都不一样。你尽管放心罢,今后倘若有人敢再欺负你,你只管报出我裴应的名字,说我是你阿兄,他们肯定吓得不敢再招惹你了。”
墨竹闻言,忍不住嘀咕道:“欺负我们家姑娘的,也便只有你一个罢了……”
裴七公子听到墨竹的低声埋怨,略显赧然地摸了下鼻尖。
林鸾愈加无奈地看了眼墨竹,示意她噤声,旋即望向裴七公子,神色鲜少认真地说道:“裴七公子,我有阿兄,便不劳烦你了,你还是快些回去罢,小心着凉。”
说罢,林鸾对着裴七公子笑了一下,然后福了福身,盈盈一拜。
她的原意是一笑泯恩仇,表示她真的已然不在意今日之事,回去亦不会向长辈们告状,希望裴七公子莫要再继续跟着她。
但裴七公子望着她虽然稚气未脱,但却已现动人之姿的清艳面容,与她莞尔一笑时明眸善睐的温柔模样,竟一时看得愣在了原处。
待到他回过神来,面前的林鸾已然起身,抬步离去。
裴七公子望着她纤瘦秀致,袅娜娉婷的身影,莫名觉得生起些黯然失落的情绪来。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的小郎君忍了忍,终是忍不住望着林鸾离去的背影,扬声说道:“那……那,便是我不做你的阿兄,亦可以保护你,教旁人都不敢欺负你的。今后遇到坏人尽管来裴府找我,我定会帮你打跑坏人的,我保证!”
渐行渐远的小姑娘却并不曾回首,她只是扬起一只胳膊来,摆了两下,好似是在教他快些回去,又好似是在无声同他告别。
望着林鸾的背影于宫墙的拐角处消失,裴七公子忽然傻乐了一下,耳朵亦有点热。
微寒的春风拂过,他身上衣衫尽湿,忍不住忽地打了个喷嚏,全身上下刺骨的寒冷一下子复苏回来。
裴七公子方才回过神来,打着寒战快步跑开。
平素安静沉默,不易被人察觉到的伯宁侯府林二姑娘,与人见人爱的安平王殿下,被娇纵惯了的混世魔王裴七公子,渐渐地成了要好的玩伴。
陈美人艳羡林鸾能入看着待人和煦,实则骨子里透着些疏离与距离感的安平王殿下的眼,又恼自己的女儿庆淑公主亦是与安平王殿下,裴七公子同龄,却彼此总玩不到一起去,想拉近关系,培养感情都无从寻找契机。
心堵的时候,她总会说些挑拨离间的话。便如今日,望见已是小大人模样的安平王殿下手中捧着一只养着肥美锦鲤的琉璃小鱼缸,显然是要去寻快要入宫的林家那小姑娘献殷勤,陈美人忽地笑了一声。
她以帕掩口,状似无意地笑道:“林二姑娘这般缄默的性子,旁人不知情的,皆以为她是个小哑巴呢。也就是安平王殿下比我们这些人有面子,能得林二姑娘的青眼,与她常常在一处谈天说地,叽叽喳喳。便是不晓得将来林二姑娘长大了,嫁人生子之后,与她婆家的人相处难不成亦是这般寡言少语。亦不晓得,到时候林二姑娘该怎么与安平王殿下相处……”
陈美人的本意是含沙影射林鸾见人下菜碟,同安平王殿下交好只是缘于他天潢贵胄的身份。
可是萧决闻言,却停住了脚步,略微诧异地挑眉,望着陈美人,回答道:“什么怎么相处?便如现在这般,不就好了。”
听到萧决如此坦荡的回答,陈美人不禁愈发皮笑肉不笑,只听她略显讥嘲地笑道:“殿下说得轻巧,只是林二姑娘本便父母早逝,又无亲生的兄姐帮扶,倘若将来成婚之后,她还与您这般交好,她的夫婿与婆家人不敢诘责您,还不敢刁难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弱女子吗?”
闻言,萧决站在原处,怀里抱着琉璃小鱼缸,默默思量了一瞬。
片刻之后,他忽地笑了起来,俊朗面容上的笑意温然,唇畔的梨涡浅浅,虽然眉目之间的稚气未脱,但一字一句,却诚恳认真,掷地有声。
只见他笑着颔首道:“那本王娶阿鸾做王妃不就是了,母后常年吃斋念佛,最是菩萨心肠,肯定不会刁难阿鸾的。”
顿了顿,在陈美人已然有些僵的笑容中,萧决弯了弯眼眸,笑着补充道:“而且,本王亦很喜欢阿鸾,能娶阿鸾做王妃,本王甘之若饴。”
这日,林鸾甫一进宫,便被皇子公主们左一个“安平王妃”,右一个“安平王妃”戏弄得晕头转向。
所幸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便是心烦意乱,面上的神色亦是木木的,是故倒不曾因为心烦而得罪人。
待到甩开那些起哄的皇子公主,在萧决的宫殿中寻到他,林鸾的面色已然好似将落雨的天空。
气得面红耳赤,小姑娘的声音中带着焦灼的哭腔,显然恼火不已:“谁教你在旁人面前胡说八道的。”
望着快要哭了似的小姑娘,萧决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伸手轻轻触了下她被气红的面颊,萧决道:“阿鸾,是本王错了,你莫要生气,好不好?倘若你真的要气,便先撕了本王这张闯祸的嘴解解气好了。”
林鸾望着萧决满面着急的模样,心中的气急与恼火渐渐平复。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她不禁有些羞愧。
在心中叹息一声,她神色严肃认真地注视着萧决,对他道:“以后不许再拿这种事开玩笑了,晓得了吗?”
闻言,见林鸾不似方才那般气恼,萧决立刻同样神情认真地回复道:“本王本来便不曾开玩笑。”
听萧决这般说,林鸾险些被他气得哭鼻子:“你还说!”
伸手牵住林鸾的一角衣袖,萧决连忙道:“好了好了,本王保证,绝对不再说了,阿鸾你莫要生气……”
……
望着有些出神的林鸾,与她唇畔的笑意,萧决纳罕地靠过来,略微疑惑地问道:“阿鸾,你在想什么?”
记忆中稚气未脱,牵着自己一角衣袖温声细语,认真许诺的小郎君,与面前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的男子的模样渐渐重叠,合为一个人。林鸾收敛起思绪,唇畔笑意微弯。
摇了摇头,她眉眼弯弯地笑道:“没什么。”
玉镯
两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后院的梅丛前。许是缘于昨日方才落过一场纷扬的大雪,相国寺的梅花开得正盛,稍一走近便嗅到冷冽的梅香,馥郁扑面。
相国寺的梅花,果然名不虚传。
这般在心中赞叹着,林鸾走进梅花掩映的长亭,与萧决寻了处不曾覆雪的石台坐下。
已是傍晚时分,兼因乌云阴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两人在石台上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林鸾忽地侧首,望向身旁的萧决,稍显诧异地笑着问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闻言,原本略微有些坐立难安,纠结不已的萧决,不禁安分了一瞬。
片刻之后,萧决的耳朵可疑地泛起一抹绯色来。半晌,他转过身去,正色望着面前面露诧异之色的林鸾,自宽大衣袖中取出一只紫檀木匣子来,放于林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