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侯夫人的这番话,让林莺的身体,僵在了原处。

她愣愣地望着侯夫人,泪珠一滴一滴落下,仿佛断了线的珠串。

侯夫人看着林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又是不忍,又是无奈,却只得硬下心去,再度询问了一句:“阿莺,我问你,你听懂了吗?”

伴随着侯夫人的这句话,林莺终于回过神来,她一面失态地嚎啕大哭起来,一面扬手,打翻了桌面上的所有茶盏盘碟,糕点香茗。

“我听不懂!我这辈子都听不懂!我才不要听懂!我自从前便心悦安平王殿下,已默默等了他将近十年,如今他却要另娶旁人,还是林鸾那个野丫头,凭什么?!”

望着忽然痛哭流涕,仿佛不懂事的孩童一般,只顾着撒野发泄怒气的林莺,侯夫人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来,想要为她拭去面上的泪痕,却被林莺“啪”地一声,甩开了手。

侯夫人又是心疼林莺哀哀哭泣的凄惨模样,又是气恼她说的那番不仁不义,凉薄至极的疯话,叹息一声,侯夫人想要劝慰林莺几句,可是后者却压根不理会她这一片拳拳的舐犊之心。

劝说林莺半晌,却徒劳无功,侯夫人无可奈何,只得起身,离开了芳菲院。

她寄希望于有朝一日,林莺可以接受现实,不再这般痛苦难过。

芳菲院的女使们送走了侯夫人,望着仍在哭啼不止的三姑娘,与满地的狼藉,踌躇着该如何是好。

迟疑片刻,碧桃走上前去,对伏在桌上,泣不成声的三姑娘劝说道:“三姑娘,您别哭了……”

林莺直起身来,倏地推倒了面前的桌子,对几个女使抽泣着呵斥道:“要你们假惺惺?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女使们畏惧地望着林莺,沉默着依言退出了暖阁。林莺扑在软榻上,便这般哭泣地宣泄了许久,她忽地红着眼睛,攥紧了软榻上的绸料,恨得将要咬碎一口银牙。

“林鸾,你等着罢!我绝不会教你好过的!”

相见

冬至的前一日,京城中下起了纷扬的鹅毛大雪,皎洁无瑕。

天气愈发寒冷起来,林鸾慵于早起,巳时初方才用罢早膳,候在外面的女使前来禀报:“侯夫人过来了,在暖阁坐着呢,姑娘快些过去罢。”

林鸾与这位大伯母平素并不亲厚,此时听得她竟冒着这般大雪前来,心中不禁略有诧异。

起身来到染翠居的暖阁之中,果不其然,侯夫人早已坐在绣墩上,只是正垂首,不晓得在沉思些什么,林鸾走近了,她都不曾察觉到。

福了福身,林鸾恭敬地向侯夫人行礼道:“阿鸾给大伯母请安。”

这才瞧见林鸾已行至面前,侯夫人忙按下心中的万般思绪。

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林鸾,她笑着嗔道:“你这丫头,跟大伯母生分什么,快快起来,过来坐下罢。”

林鸾依言坐到侯夫人身旁的绣墩上,女使为她斟了一盏茶,放在桌上。

见侯夫人面色迟疑,欲言又止,林鸾弯了弯眉眼,抚着茶盏笑道:“大伯母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若是阿鸾能帮到大伯母,定会相助的。”

可谁料,听罢林鸾的这番话,侯夫人神情中的踌躇之色,却愈加浓重。不仅如此,她面上的神色中,似是又浮现出几分……羞愧之色?

林鸾以为是自己意会错了,略微赧然地笑了一下。侯夫人见她明眸善睐,温柔随和的模样,稍定心神,方才开口道:“阿鸾,我此次前来,确是有一桩事想央求你,你听了若是为难,千万莫要勉强。”

自上回与老夫人一同前来,侯夫人已有将近一月的时间,不曾到染翠居来了。

此时坐在林鸾面前,望着她面上浅浅的笑意,想到待会儿自己要说的言语,侯夫人一时只觉得无地自容,羞愧不已。

怨只怨自己平素对林莺这个幺女太过纵宠,教她如今这般任性骄纵,唯我独尊。前日安平王府遣人来,说是入冬以来太后娘娘旧疾复发,一直缠绵病榻,圣上与安平王殿下便相商去相国寺为太后娘娘祈福。

本朝民风开放,安平王殿下邀已有婚约的林鸾同去相国寺为太后娘娘祈福,本是桩无可指摘的事。

可谁料林莺得知此事后,闹着定要一同前去,侯夫人自是不肯答应,又训斥她一顿,林莺竟接连两日,滴水不进,嚷着侯夫人若不肯答应教她一同前去,她便自绝而亡。

听罢侯夫人苦笑着说明来意,林鸾沉吟片刻,方才问道:“大伯母的意思是,大姐姐与三妹妹也想一同去相国寺?”

侯夫人颔首,唇畔苦涩的笑意愈重。

她自是晓得如今林鸾与安平王殿下的婚约已定,是板上钉钉,无从转圜的事,若教林莺同去,依照她那性子,难保不会在安平王殿下面前做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

是故,侯夫人左思右想,便想着教大女儿林鸢也一同跟去,一则可以掩人耳目,防止旁人看出林莺的那点儿小心思。二来,林鸢性情稳重沉静,有她跟在林莺身旁,亦可约束一番。

不曾回京城之前,林鸾便听三叔父谈起过相国寺后院的腊梅开得极好,是全京城闻名遐迩的一处胜景。是故此时听到林鸢与林莺想要一同去相国寺,她微微一笑,以为她们二人是想要去相国寺踏雪寻梅。

颔首答应了侯夫人的请求,林鸾笑道:“大伯母不必觉得难以启齿,这桩事我并不觉得十分为难,待会儿教府里的小厮去安平王府招呼一声便是了。”

见林鸾这般温柔乖巧,善解人意,又想到芳菲院自己那娇蛮任性,我行我素的幺女,侯夫人轻声叹息,明明是化解了一桩心事,但心中却愈加不是滋味。

……

翌日天晴,白雪覆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伯宁侯府门前,停憩着三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林家的三位姑娘。

马车外传来马蹄踏雪的笃笃声响,由远及近,渐渐愈发清晰。

似有所感,坐在马车里的林鸾抬手掀开苍青色的车帘,循着那道马蹄声,往外望去。

她的目光,一下便与策马而来,那个丰神俊逸,气质不凡的年轻郎君相撞。

愣了一下神,林鸾的眼睛忽地泛起淡淡的酸涩来,她启唇,正要言语,青鬃马上的郎君却先行笑了起来,望着她温声道:“阿鸾,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同样坐在马车的墨竹终于找到帷帽,有些着急忙慌地为林鸾戴上。青鬃马上的如玉郎君,忽地被眼前如烟似雾的纱罗遮挡住。

纱罗之下,林鸾眼圈微红,“嗯”了一声,朝着安平王殿下萧决深深颔首。

她正待再说些什么,后面马车上的林莺却早已不满地嚷道:“安平王殿下,二姐姐,你们二人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可真是厚此薄彼。”

青鬃马上的萧决意识到此处人多眼杂,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复又对着林鸾温然一笑,他勒着缰绳,调转马头,同身侧跟着的小厮道:“咱们出发罢。”

说罢,萧决纵马启程。林家的马车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缀着,相隔一小段距离。

清晨的京城逐渐喧闹起来,而一行人却踏着沙沙的白雪声,往地僻清幽,静谧城郊的相国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