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看着甄嬛的笑容,心里一片苦涩:“姐姐与我生分了呢。”

甄嬛微微一愣,险些维持不住笑脸:“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呢?”

“姐姐以前可不会这般与我客客气气说话。”安陵容垂眸轻叹,终究还是晚了,她拖到今日才找甄嬛,一来是甄嬛来向太后请安,再没有什么借口可以避着她,二来也是因为今日陪在甄嬛身边的人是崔槿汐而非竹青,说起话来也方便些,只是没想到,竹青这么快就攻破了甄嬛的心理防线,让她对自己如此戒备了。

甄嬛收敛了笑容,淡淡地摆弄着茶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妹妹如今颇得皇上看重,连我也比不得呢。想着刚入宫时,妹妹口口声声说着宫里容不下对皇上的真心,后宫女子只能谋求皇上的恩宠而非情爱,可如今我瞧着,倒是妹妹自己先对皇上动了真心、谋得了皇上的情爱,怎么,妹妹这话只劝人不劝己吗?”她抬眸看向安陵容,眼中神色一片复杂,“我只是凡尘女子,做不到妹妹说的那般清高,我看待皇上如我的夫婿,自是要剖出一颗心来对他,不求结果,只求皇上亦能同样待我。容妹妹,就当是我对不住你。”

“即便……”安陵容急急地收住口,将那句“即便皇上只把你当做纯元皇后的替身”给咽了回去,她看着甄嬛决绝的眼神,突然意识到,竹青的挑拨不过是外因,真正让她们姐妹离心的本质原因,是甄嬛如同上一世一般,义无反顾地爱上了皇上,她已经阻止不了了。安陵容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尖有些颤抖,但还是说道,“那我只能再叮嘱姐姐两句,切不可专宠于前,否则,别说华妃,便是皇后和太后也会容不下姐姐的。还望姐姐,万自珍重。”

甄嬛顿时恍然,思忖太后今日这般对她或许是因为她近来过于专宠御前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对安陵容道了一声谢。

看着甄嬛离开的背影,安陵容心里五味杂陈,不免对皇上多了几分怨怼。

好好的,对她这般上心做什么!

相比起皇上,安陵容更看重与甄嬛的姐妹情谊,好不容易这一世她与甄嬛拉进了距离,真正交心而处了,却因为一个男人又被迫离心,她烦躁得很,连带着听到小夏子传旨说皇上午后会过来看她时也没了好心情,冷淡地随口敷衍应了一声,满心里想着都是她的莞姐姐。

若是没算错,莞姐姐来年二月份左右就会怀孕,若是这次能保住这个孩子,或许皇上还会念着和姐姐的情分,不至于让姐姐落得凄惨离宫的下场。安陵容握紧了拳头,暗暗下定了主意。

“朕看着你怎么又瘦了一圈,没好好吃饭吗?”午后,皇上来瞧安陵容,握着她越发纤细的手腕,有些心疼,“你想吃什么,朕让人做了给你送来,怀胎十月甚是辛苦,可不能这样消瘦下去。”

安陵容神色倦怠,没心思搭理皇上,随口说了句想吃辣的,皇上立刻叫了苏培盛吩咐下去,而后又细细叮嘱她各样事情。

站在一旁的翠音和莳萝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九五至尊,哪里有过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安陵容今日有些举动可以算得上是大不敬了,可皇上都迁就着她。唯有芬若见怪不怪,当年纯元皇后怀孕的时候,皇上也曾这般过呢,有什么稀奇的。

缓了缓劲儿,安陵容才提起一些力气与皇上周旋:“皇上,臣妾有日子没见着夏常在了,不知她如今可好?臣妾想去瞧瞧她。”

“她吃得多,人也越发滚圆起来,日常不大往外走动,朕瞧着她的肚子,比当年齐妃怀三阿哥的时候还要大些。”皇上前几日刚去看过夏冬春,倒记得清楚,“皇后先前拘着她吃饭,险些饿出个好歹来,只能由着她吃,想来孩子养得极为壮实。”

安陵容眼眸微微一闪,轻笑道:“后日就是除夕了,臣妾向皇上告个假,就不去阖宫夜宴了,赶巧去看看夏常在,可不可以?”她拉着皇上的手,微微撒娇。

皇上哪有不依的,还叮嘱了芬若一定要紧跟着,让人抬轿过去,别受了寒。

得到了皇上的允准,安陵容自是松了口气,不然自己还要另想借口去堵皇后的嘴,累得慌。

眨眼便是除夕。

太后身子好了许多,难得出席宴会,果郡王也入席在列,和太后说起巴蜀之行:“儿臣此行去了剑阁梓潼的古栈道、李冰的都江堰,还有杜甫的浣花居所。”听太后说起千佛岩,又说道,“儿臣知道皇额娘心念佛事,已经替皇额娘一一拜过。”诸般温顺,没有半点狼子野心的模样。

太后轻笑一声:“难为你,一片孝心。”笑容意味深长,蕴藏了太多的深意,“蜀道难于上青天,你此行辛苦了。”放过果郡王,太后又看向华妃,那么一片耀眼的金色,她想忽略都不能够,“华妃这件衣裳不错,哀家虽然眼神不好,都觉着光彩夺目。”

众人的视线齐齐向华妃看了过去。

华妃嫣然一笑:“太后赏了那支步摇,臣妾想着得有些好衣裳配才相得益彰,所以让绣院新做了几身。”说是绣院,但实际上还是让宫外珍宝斋做的,花费比上次清音阁的那套更甚三分。

“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本宫看华妃簪的绢花也价值不菲呀。”皇后特意点出华妃的首饰也昂贵不凡。

华妃浑然不觉皇后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可劲儿地炫耀:“宫中簪发的绢花都是绸缎做的,虽然好看却容易腐坏,臣妾用的是金线密织穿宝石珠子做的。”说话间,她还朝皇上看了两眼,见他也望过来,不禁更加得意。虽说节俭,但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坐在边上能光彩夺目,为自己争脸面?听见皇后话里话外责备她花费巨大,华妃冷了冷语调,呛声道,“臣妾家里好歹有些贴补,不必费宫中的钱。”

“都像华妃一样有个好娘家才好呢,就不用守着月例银子过得紧巴巴的。”皇后轻笑说道,余光瞥见皇上和太后都沉了脸,顺势也就收住了口。

华妃听出皇后的不怀好意,笑道:“臣妾娘家再好,也是得皇上赏识。”

“年羹尧就你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朕赏赐他什么,他都贴补给你了。”皇上面色淡淡地说了一句,太后坐在一旁,闻言只是了冷笑。

看出太后的不耐烦,竹息连忙寻了借口让太后先行离席了。

曹琴默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慢步离开宴席的太后,心里一阵发颤。以前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如今跳出华妃的圈子,以局外人的身份再看华妃,只觉得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踩在皇上的底线上,而且还丝毫不觉自己有错。如今皇上奉行节俭,可不止在后宫,哪怕华妃所用花费皆来自年家,也不能掩盖她奢靡浪费的行径!更甚至,还明晃晃地告诉皇上,年家行事与皇上背道而驰,整个年家都手笔巨大。

曹琴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忽然觉得自己倒向安陵容实在是正确的决定,哪怕安陵容最后没帮她封嫔封妃,她与华妃划清界限,凭着自己的能力,未必不能自己争取爬到高位单单是安陵容告诉她欢宜香之事,让她看清楚了形式,曹琴默也承她的情,记下了。

第69章 。早产

太后离席,皇上让人捧了金秋新酿的桂花酒来给众人品尝。

众人正饮桂花酒,华妃不忿皇上与甄嬛如此亲密,出言挑衅,讥讽她小家子气,甄嬛巧言回道:“西北战事初平,自太后皇上起都节俭用度,后宫理当与太后皇上共进退。以皇上亲手所制的桂花酒代替名贵酒种遍示亲贵,不仅是皇上节俭用度之心,更显皇室亲密无间。”

果郡王闻言,饮尽杯中美酒,视线落在甄嬛身上,见她今日穿着的正是绣了夕颜的那件蜀锦衣裳,不禁勾了勾嘴角,将笑意藏在了酒杯之后。

“莞贵人提倡节俭那自然是很好的,可是听闻贵人有一双蜀锦绣成的玉鞋,奢华无比,今日又穿着一身蜀锦做的衣裳,不知花费又是多少呢?”富察贵人巧笑着发难,“莞贵人可别只在嘴上说着,要旁人节俭,自己却又明知故犯哪。”她就是看不惯甄嬛那么一副拿乔的腔调。

甄嬛还没开口,一旁的淳常在先开了口:“那玉鞋是皇上喜欢莞姐姐才赐给她的,自然是越贵重越奢华越好喽,既然皇上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衣裳也是华妃娘娘赏的,和莞姐姐节不节俭有什么关系呢?”她脸上一派天真地看着富察贵人,“富察贵人,你说是不是?”

富察贵人有些下不来台,偏皇上还来拆台:“朕最喜欢你有什么便说什么。”

正当尴尬之际,忽有宫人急匆匆来报。

“皇上,夏常在见红了!”

除夕夜宴匆匆落幕,众人随着皇上皇后一齐赶到景仁宫,章弥已经把脉看过,回话说夏常在是早产了,一应服侍的人立马搭起了接生的架势。

皇后着急地忙前忙后,一会儿吩咐人烧热水,一会儿又嘱咐太医时时看着夏常在,一会儿又命令稳婆务必要保证皇子平安落地,一番架势,就连华妃看了都不得不叹两句皇后贤德。

安陵容赶到的时候,夏冬春已经开始阵痛了,一声又一声的痛呼声尖锐地划破黑夜,落在众人耳朵里只觉得心慌,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坐在殿内的富察贵人实在忍不住干呕出声。

“怎么回事?”皇上皱眉看过来,被夏常在吵得心烦,语气有些严厉。

安陵容缓步走上前,替富察贵人开脱了两句:“富察姐姐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皇上不如宽宥她,让她先回宫休息?”

见安陵容来,皇上脸色缓了三分,放眼看了一圈:“都各自回宫去吧,朕和皇后在就可以了。”原本皇上也就打算今晚宿在景仁宫的,所以也没打算走。

众嫔妃见状,一一告退。

华妃看着皇上,盈盈美目流转诸般风情,却见皇上看也不看一眼,知道自己今晚是没办法从皇后这里把人拐走了,于是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沈眉庄协理六宫自是留下帮衬皇后,甄嬛远远看了一眼坐在一起的沈眉庄和安陵容,不知心情几何,多看了几眼,也走了。

安陵容忧心地等着,她心里不安,只想平安等着夏冬春把孩子生下来,皇上劝了她两次,见她不走,便让人拿了保暖的毯子给她。这一等,直等到天光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