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罐酒酿埋进土里,皇上也长长吐了口气:“好,等入了冬,除夕夜宴的时候拿出来,也算得上是一件雅事。”
安陵容盘算了一下大概要喝的量,不禁微微讪笑了一下,这要是拿来宴请阖宫,怕是一罐都留不下。顿时决定偷偷再酿一些。
皇上心情不错,说了今日在碎玉轩摆晚膳。
“皇上,今儿个十六,华妃娘娘一早就派人来传话,说做了皇上爱吃的东阿阿胶桂圆羹,只等皇上去呢。”苏培盛却是犯了难,硬着头皮说道。
“差事越发当的好了,朕的事情你都能做主了。”皇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去告诉华妃一声,朕今晚不过去了。”
苏培盛连连应是。
安陵容看了他一眼,暗暗发笑。果然还是苏培盛最会揣摩圣心,又会做人做事,这一番话,明着看是忤逆了皇上的意思,但实际上却是提醒皇上,也给她和甄嬛提了个醒,今晚皇上可是约好了华妃的,若是此时失言,不仅驳了华妃的面子,更是将碎玉轩推上风口浪尖。而且,即便要驳华妃的面子,也得皇上金口玉言才行,华妃要事发作起来,他苏培盛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小夏子比起他师父来,着实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皇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已经和华妃娘娘说好了,华妃娘娘这会儿怕是正眼巴巴等着皇上呢,可不能食言啊。”安陵容顺势劝道,“臣妾明日做金霜酥和琼脂豆乳,送去养心殿给皇上可好?”
皇上脸色虽是不好,但还是应了:“明日午后,你早些过来。”
遂摆驾翊坤宫。
第53章 。入秋
华妃如何千娇百媚不得而知,但皇上走后,碎玉轩的气氛肉眼可见地轻松下来,尤其是沈眉庄,好似绷紧的一根线突然松了下来。
晚膳摆在了碎玉轩主殿,四人坐下一道用膳,席间,甄嬛劝解沈眉庄:“眉姐姐,我瞧着你对皇上冷淡了许多,这宫里若是没有恩宠傍身,怕是度日艰难。”
沈眉庄却是一笑:“你这话说得倒和容妹妹说的一样。”她静静地点了点头,“嬛儿、容儿,你们的担忧我自是明白的,只是我已不奢望皇上恩宠,君恩如流水,也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你们如今正得宠爱,也不必听我这番话。近来我日日侍奉在太后左右,她老人家喜欢我,也算是有了依傍,往后的日子,我只要守着规矩,不行差踏错给家族蒙羞就是了。”
“眉姐姐,到底还是不能和皇上隔了太远才是。”安陵容和甄嬛对视一眼,开口说道,“还是姐姐自己说的,在宫里若是没有个孩子,终究是不牢靠的,即便太后真心爱护姐姐,可她老人家终究是要享福的岁数了,很多时候怕是也有心无力,姐姐还是要自己多做打算才是。”
一番话,说得沈眉庄心意一动。
甄嬛立刻跟上:“容妹妹说得是,万幸姐姐上次小产后没伤着根本,这段时间可得好好调养。不为着别的,就为着沈伯父在济州日夜辛劳,姐姐说什么也不能这般自弃。”
“是我执拗了。”沈眉庄也不是傻的,更何况安陵容和甄嬛说的话也确实在理,“明日我亲自去向皇上请罪。”
“请罪倒也不必。”见沈眉庄松动了,安陵容顿时笑道,“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明日送给皇上的吃食,想劳烦姐姐为我跑一趟养心殿,不知姐姐能不能答应?”她拉着沈眉庄的手轻轻晃了晃,犹如邻家女孩撒娇一般。
“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答应吗?”沈眉庄抿唇宠溺一笑。
甄嬛也是松了口气,转而看了看席面,撑不住笑了:“淳儿,就你贪嘴!我们说会话的功夫,你悄没声儿的居然吃了这么多。”
只见桌上大半的菜都被淳常在吃了小一半,尤其是摆在她面前的鲈鱼羹,只剩下底儿了,这会儿抬头懵懵地看过来,腮帮子还塞得鼓鼓的,被甄嬛真的一说道,赶紧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活脱脱一只小仓鼠的模样。
三人忍俊不禁,齐刷刷笑出声来。
门外,崔槿汐带着莳萝、流朱,还有采月和素云在廊下处理新摘的桂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笑声,也是一阵感慨:“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还从未见过像里头几位小主一般要好的呢。莞贵人聪慧机敏,容贵人温柔细心,惠贵人敦厚大方,淳常在天真烂漫,倒是宫里难得一见的情分。”
在场的四人都是心腹,听见崔槿汐如此评价,也是与有荣焉,少不得互相捧了几句,顺带也维护了自家小主。
一顿饭,自是宾主尽欢。
“小主近来开心了许多。”晚间,莳萝替安陵容卸下妆环,用梳子给她篦头发,见她抬头从镜子里看过来,笑着解释道,“小主自己怕是没感觉,以前您总是满腹心事的模样,不是操劳这个就是担心那个,总没个安心的时候。自从淳常在来了之后,小主每天眼睛里都带着笑意,气色都看着好了许多。”
安陵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这些天和淳常在的相处,不禁也露出了笑容:“淳儿就像个小太阳,性格直率,心思简单,和她待着我很放松。”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不拘小节却也不错礼数,这一点,夏冬春比起来就差得太多了。
难怪前世甄嬛那么喜欢淳常在。
安陵容给自己敷上特制的凝脂,静静地等着时间,不由地又想起了往事。
想想以前的自己,还真的小心眼,凡事只顾自己,稍有不顺心就怨天尤人,从来都看不到自己的错处,旁人待她千分好,差了一分,她就怨恨在心。升米恩斗米仇,说得就是前世的她。不过说起来,她与甄嬛渐行渐远,皇后的挑拨也是功不可没呢,看似都是一件件小事,但水滴石穿磨杵成针,一道又一道裂缝的出现,信任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情。
“小主,时间到了。”莳萝端来清水替安陵容洁面,不禁眼前一亮,“这玉露凝脂当真是好东西,怪不得荀掌柜巴巴地送进宫来孝敬小主。”她压低声音说道,“小主上次给的雪中春信卖得极好,珍宝阁光是靠着这香就增收了几万两黄金呢,荀掌柜现在可是把小主当财神爷似的供着。”
“什么财神爷,摇钱树罢了。”安陵容失笑地摇摇头,“雪中春信极为难得,去年存的梅花雪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再要制怕是要等到明年了,下次你见着荀掌柜记得和他说一声。”
莳萝点头应下,转而说道:“按照珍宝阁的路数,怕是又要炒到天价。”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她都懂,更何况荀掌柜。
商人买卖的事情,安陵容也左右不了,只能摇头作罢:“如今库房里压着多少私房钱?”
“奴婢每个月初领份例回来的时候都会清点一番,每一笔都登记在册,小主可要看看?”见安陵容不打算细看账目,莳萝便大致说了一遍,“现有的大额银票加起来有十六万两,碎银有一百二十两,每月领的份例再去掉日常所用,还剩四十两,其余还有皇上赏的各色珍宝和贵人份额内的东西,都在库房里收着。”
安陵容听莳萝说完,不由地吓了一跳。
她一直都没怎么经手库房银钱的事情,全权交给莳萝打点,竟是不知道,一年不到的时间居然就已经积攒了这么多的财富,珍宝阁当真是暴利啊!
安陵容垂眸想了想:“你抽十万的银票出来,再挑些颜色老成一些的绸缎和首饰,和我之前手抄的几张古方一起打包好,寻个机会让人寄去处州通判府,交给我父亲。”顿了顿,又说道,“我待会儿写封家书,一道寄回去。”
莳萝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安陵容打算将香料经商的路子交出去,她毕竟身处后宫,手里若捏着太多的银子怕是说不清楚,还是握在家里人手里为好。她记得家中后院有一位赵姨娘,是当年父亲经商时认识的,因为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屈居妾室之位,但她为人刚正,曾帮着父亲做过许多买卖,香料的生意交给她或许更合适一些。
更何况,如今父亲正卯足了劲儿拼仕途,虽说不能沾上贪污腐败,但官场上总有要打点关系的时候,看皇上的意思,父亲以后的官职怕是不会低,越是往高处走,越是需要银钱和人脉。
安陵容再怎么不愿意,也要提前考虑起一件事情要不要给父亲续弦?这个问题无可避免,虽然眼下还不着急,但终有一日是要面对的。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笔,仔细将墨迹吹干收了起来,放进信封,用蜡封好。
躺下,又是一夜无眠。
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枫叶开得一片红火,夏冬春的解禁终于姗姗来迟,但不知怎么的,她却是不乐意往外走动了,尤其是御花园,远远见着火红的枫叶就心慌得不行,结果还是一天到晚地窝在关雎阁里。
霜花看着夏冬春越发圆滚的身材,只觉得头更疼了。这才刚满三个月,换作旁人,连显怀都还没开始,夏冬春这都胖得快有两圈了。
“先前的药用得太厉害,夏常在最近越发收不住口了。”枫叶来禀告皇后,“这半个月虽然已经停了药,但夏常在胃口已经养大了,一天算下来,吃饭不下五顿,顿顿都要吃两碗米饭,奴婢也劝过了,实在是劝不住。”
皇后皱起了眉头。宫里不比圆明园行宫,夏冬春和她住在一起,可以日日看着,这才回来一个月不到就放纵成这个样子了,往后六七个月还不知道怎么样,本想着解了禁足,她出去多走动走动会好些,却不曾想,前段时间压得太狠了些,倒是让她变得越发懒怠了。
“剪秋,你亲自带章弥过去给她把脉,换一张缩减胃口的方子,好好控制一下她的体重,别到时候真生不下来了。”自从被安陵容劝说动了之后,皇后就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怎么把孩子抱过来养了,影儿还没见着,孩子往后二十年的生活都被她想完了,若是夏冬春生不下来,她可真是要难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