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萝面露忧色,但还是俯身领了命。

夜愈发地暗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各处都熄了灯,加上没有月色,行走间只听得见几声蝉鸣,和偶尔巡夜的侍卫懒慢的脚步声和哈欠声。

落英殿的角门开了又关,霜花带着人迅速地走进了夏冬春的寝殿。

“容儿你来了!”夏冬春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来拉住安陵容的手,一边坐下一边说道,“一个多月没见你了,实在是想念得紧,才让霜花去请你……”

“夏常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没那么多时间。”安陵容脸色冷淡,打断夏冬春的寒暄,直奔主题。

夏冬春面色一僵,尴尬地笑了两声,还想多说两句扯扯交情,却在对上安陵容的双眸时瞬间失了声。知道安陵容并非在与她说笑,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地说道:“我实在是不想再整日被关在这落英殿了,这地方阴森森的,我睡觉都不安稳,前几日又听见说碧答应失足落水死了,她……她定是别人害的!定是被华妃害的……”说到华妃两个字,她声音猛然小了许多,“我、我也有得罪过她,万一她也想着来害我怎么办?”夏冬春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攥住安陵容的手,“容儿,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她是真的很害怕。

怀孕期间本就情绪敏感,皇后说盛暑天气,这里凉快才让她住落英殿,但夏冬春自住进来后,总是心慌,每天除了吃还是吃,一来是因为胃口渐渐大起来,只觉得饿得慌,二来也是找点事情做,来缓解一下自己心慌的情绪。

听闻甄玉隐溺毙而死,她噩梦连连,动不动就自己吓自己。

安陵容沉默地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的主殿,那里虽然没有点灯,她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监视着。皇后的耳目无处不在,这是她上辈子得出的一份经验,虽然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但安陵容仍然心中有所提防,斟酌了一番才说道:“你在皇后宫里才是最安全的,若是想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就别一天到晚想着往外跑,出去了才会惹人注目。”顿了顿,她又说道,“皇后娘娘看重你,也看重你的孩子,她是最不希望你出事的人,你全心全意地跟着她才是最要紧的。我今日来,是劝你,勿要去想旁的事情,皇后娘娘位主中宫,宫里除了太后,再没有比她身份更尊贵的了,只有她才能护的住你。”

夏冬春讷讷地点头:“皇后娘娘待我,确实是很好的。”吃穿用度,一应不缺,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若肯听我,我今日便再多说一句。”安陵容眼眸微微一闪,“你初进宫,位分又低,生下的孩子必定不能养在身边,不如表明心意,将孩子交由皇后娘娘抚养,也好成全你和你的孩子。当然,这只是我的私心,不论皇子公主,皇后娘娘都会疼爱的,只看你舍得与不舍得了。”

这话是皇后爱听的。

但却不是夏冬春爱听的,她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安陵容:“你什么意思?是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后就送给皇后娘娘来求自保吗?不可能!这是我的孩子!只要我生下皇子,皇上定会封我为妃的!”她气得脸色涨红,“你不想帮我就直说,犯不着和我说这些。你是不是嫉妒我有孕,才这样说?”

安陵容也不生气,神色依旧淡淡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见安陵容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夏冬春咬牙,在她即将出门的时候拉住了她,气弱地说道:“你别生气,我……我只是……”她想道歉,却又张不开这个口。

安陵容已经没有心思和她再多说什么了,知道她想的左不过是解了禁足,好出去炫耀一下她的肚子,心思如此好猜,也不怕把自己作死。安陵容拂去夏冬春拉着她的手,面色冷淡:“至于禁足,你放心,等到中秋就会有消息了,好歹也要顾及到你夏家的面子。”

夏冬春露出一分喜色:“真的?”而后又故技重施地对着安陵容卖乖讨饶,“容儿,我方才太激动了,说话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说了不少好话,夏冬春才将安陵容送了出去。

她喜气洋洋地回到寝殿休息,有了安陵容给的准信,她心里也踏实了一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但霜花却是苦着一张脸守夜,她想起安陵容满是杀意的眼眸,顿时心头发颤,再怎么忠心这会儿也不得不骂一句夏冬春蠢笨。

容贵人都已经和她离心了,居然还觉得自己和容贵人要好的很!将军为什么要挑她进宫啊!

霜花抬头望天,欲哭无泪,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艰难了。

离开落英殿后的安陵容并没有直接回杏花村,而是脚步一转,绕道桃花坞的前大门,轻轻叩响。三响还没扣完,大门就被人打开,露出了绘春笑盈盈的脸:“容贵人,娘娘等你多时了。”

安陵容心一沉。

果然。

第50章 。偶遇

“臣妾特来向皇后娘娘请罪。”安陵容一进殿就行大礼跪下,低垂着头藏起眼底翻涌的情绪,“臣妾未得召令,私自探视禁足嫔妃,犯下大错。”

皇后身边只留了剪秋,绘春则另站在殿外守门。她看着安陵容温顺的身姿,微微带笑让她起来:“夏常在心情不好,你能劝她两句也是好的。”抬手给安陵容赐座,眼中却没有笑意,“本宫一直知道你是个聪明的,既识时务,又懂分寸,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在你怎么做。”

安陵容小心本分,微微前倾身子说道:“臣妾但凭娘娘处置。”

“本宫也不便处置你什么。”皇后慢慢地拨了一下佛珠,“今日是夏常在身边的宫女去请你,你才来的吧?唉,也是你太善良,夏常在若是来日生下一儿半女,你如今的恩宠怕是要被分去大半了。”她眼眸深深地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垂眸,故作糊涂:“夏常在即便生下皇嗣,也不能养在身边,宫里能有曹贵人那般待遇的毕竟是少数,恩宠多少,本也不在孩子身上。”

皇后又说了一堆,见她油盐不进,终于有些生气了:“容贵人,倒是本宫错看你了。”

或许并不是错看吧,毕竟前世皇后也是给了她指示去害富察贵人的孩子,她照做后,才成了皇后心腹。纵使重来一世,有些性格上的东西也是无法说改就改的,只是安陵容刻意防备罢了。

安陵容又起身跪下,抬眸看向皇后:“臣妾愿为娘娘效力,尽犬马之劳,但,臣妾能力有限,不能事事为皇后娘娘周全,还请娘娘见谅。”

与皇后对视,安陵容紧张得手心冒汗,但她不能退缩,今日来见夏冬春,她猜到了皇后有所准备,所以在来的路上就将事情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若是皇后想除掉夏冬春的孩子,今晚就是在她身上安罪名的最好时机,所以她估摸着皇后对她留有余地,等着她找上门来“自首”,再趁机将她拉到一条船上去。

前世,安陵容走上了那条船,就如同没有回头路一般,一路驶向无尽深渊,这一次,她要重新做一次选择。

皇后在安陵容眼中看到了决然之色,心里微微吃惊,良久才开口道:“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

“自是去母留子,方对娘娘利益最大。”安陵容缓缓吐出一句话,眼中满是狠色。

皇后慢慢扬起嘴角,撑着手笑出声来:“好,本宫没看错眼。容贵人,你迟早能在这宫里博出一片天地来。”抬手让她起来,对她笑着说道,“今晚不过是本宫突发头疾,听皇上常说你手艺好,才特意找了你来。”

“能为娘娘尽绵薄之力,是臣妾之幸。”安陵容不敢松懈,复又低头回道。但她知道,皇后这是采纳了她的意见,至少夏冬春的孩子是抱住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保住大人了。

皇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不欲再留她,让剪秋送了她出去。

剪秋将安陵容送出桃花坞后回来,问皇后:“娘娘,容贵人的话可行吗?”

“怎么不可行?”皇后笑了一声,“她倒是比我想像中的要狠心得多,这一点是莞贵人所欠缺的。”皇后看了剪秋一眼,将手里的佛珠放在桌上,“在这后宫,聪明的人未必能活得长久,但狠心的人却一定能好好活着,因为为求自保,她会不择手段哪。”她止不住笑,“方才她同夏常在所说,可有只字片语说到让她注意饮食?她分明就是知而不言,等到夏常在因为胎大而难产,到时候皇上必会先保皇嗣。若是能一举得个皇子,本宫未尝不能给夏氏这个恩典。”但前提是,夏冬春不能活着。

剪秋点了点头。

安陵容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后半夜云层散开,月光倾洒而下,照亮了回程的路,也让她藏身困难,几次险些被侍卫发现。

眼看着就要到杏花村门口了,安陵容心头松了半分,正要加快脚步回去,却在穿过竹林时发出了响动,一道不轻不重的落水声引起了巡夜侍卫的注意。

“什么人在那边!”

侍卫的脚步越走越近,安陵容满头大汗,连呼吸都要停滞了。水波荡漾,船身碰撞着水面,一道男音忽然响起。

“谁啊?打扰本王的好梦。”

安陵容汗毛直立,躲在角落抬眸看去,却是与果郡王的视线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