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松了口气,也猜出了一些:“所以你是怀疑,从眉姐姐怀孕开始,就是有人苦心孤诣设的一个局?”
安陵容点点头:“姐姐是知道我的,事情没有把握前,我不会打草惊蛇,眉姐姐那会儿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不好将此事说出来,便将计就计,让豆蔻寻了一味药,替换了眉姐姐喝的药。”她将百日子的功效说了一遍,“此药不会损害女子身体,反而有助于清除体内积累的毒素,所以章太医说,过个三两日,眉姐姐就能见好。”
甄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很快想到了背后是谁主谋:“又是华妃!她便这般迫不及待除我们而后快吗?我要将此事禀告皇上。”
“姐姐,现在动不了她。”安陵容叹了口气,“西北战事吃紧,听闻年羹尧屡立战功,华妃得兄长庇护,自是难以撼动。”
甄嬛心里一酸:“那眉姐姐,就这样平白地被她冤了一趟不成?”
“自是不能就这样算了。”安陵容眼眸深深,“眼下,茯苓已经被仗杀,但刘畚却在出逃在外,姐姐,若是能抓住刘畚,定能在华妃心口上戳一刀!到时候,华妃便是有意设计眉姐姐假孕,却弄巧成拙落了眉姐姐的孩子,残害皇嗣,这个罪名看她担得起担不起。”
甄嬛心里一跳。
她知道,安陵容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余氏下毒那次她就窥见一二了,但她没想到,安陵容竟然能想得这般长远,甚至这一次,说是利用了沈眉庄也不为过。
若有朝一日,她与安陵容为敌,当真能在她手里安然无恙吗?
“姐姐可是觉得我狠?”安陵容似是看穿了甄嬛的心思,蓦地开口问道,“我也不想害人,但若那人已经将刀举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再不反击,只有死路一条。她设的情香局,若不是应在我身上,而是夏常在,她等不来皇上,又不想死证清白,还有什么办法,姐姐可想过?”
与旁人苟且。
这个想法甫一生出来,甄嬛就打了个冷战。
“这宫里,没有宠并不算最可怕,最可怕的是你连利用的价值也没有。”安陵容似是想起了往事,声音里多了几分沉痛,“别说眉姐姐,若有一日我不得不利用姐姐,我为求自保,也不会顾念旧日情分。此言,姐姐对我也可使得。”
“容妹妹……”甄嬛被她一番话说得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我们曾结拜姐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容儿说得对。”
沈眉庄的声音轻缓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悲怆之色:“若是今日我真的遭难,你们俩必须狠心摈弃我保全自身为先,只有你们俩保全了,才能有机会再救我。”
“眉姐姐!”甄嬛拉住沈眉庄的手,眼中蓄泪,“你感觉好些了吗?”
沈眉庄也是眼眶含泪,点点头,转而说道:“嬛儿,你不要觉得容儿说话难听,她的道理是半分不错的。若我们当中有谁着了道被陷害,其余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说句难听的,着了道的人是自己活该,若是再连累了别人,真是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她拉住安陵容的手,说道,“容儿,我虽是生气你利用,却也感激,今日之事若没有你提前谋划,我沈家满门或许都要因此遭难。”
安陵容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是沈眉庄比甄嬛要看得开,顿时心头触动:“眉姐姐,也是我不该,若是能早些同你说就好了。”
沈眉庄苦笑一声:“我沉浸在得子的欣喜之中,未必能听得进你说的话。如今这般,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她苦涩地慢慢说来,“真正让我寒心的,是皇上。”
甄嬛握着她的手,给她无声的支持。
沈眉庄借着甄嬛的力气,强撑着坐起来,对安陵容说道:“当年我与嬛儿同伴闺中,所求不过是可以嫁得一如意郎君,纵然知道要一朝嫁与君王,也不敢奢求举案齐眉,只希望他能信我怜我,让我能有终身的依靠。可是今日,他只凭茯苓片面之词,和江太医模棱两可的诊断,就断定是我求子心切,为争宠而不择手段,当众散了我的鬓发,若是没有容儿你及时过来,恐怕我现在,已是凶多吉少。”
沈眉庄闭上眼,眼泪在脸上划落:“把我捧在手心,又弃我不信我,皇上他真的是好薄情。竟然半点,也不念往日的情分。”
“皇上得知是冤枉姐姐之后,对你也是满心愧疚与心疼的。”甄嬛还欲再劝,却被沈眉庄一脸悲戚之色堵住了话头,“等抓到刘畚,一切都能分明了。”
“愧疚心疼又如何,已经伤了我,又何必作态呢?”沈眉庄摇了摇头,“帝王情意,终究是我不配了。”
说话间,采月进来:“小主你醒了?皇上拨了芳若姑姑来照顾小主。章太医的药熬好了,小主既醒了就快些喝吧,凉了药性就散了。”
沈眉庄淡淡嗯了一声,喝了她递过来的汤药,而后对安陵容和甄嬛说道:“我这儿有章太医和芳若姑姑,不会有什么大碍了,你们俩就先回去吧,尤其是容儿,你身子还没好全,赶紧回去歇着。”
安陵容和甄嬛遂携手离开。
路上凉风习习,慢慢将甄嬛的脑袋吹得冷静起来,她将安陵容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许久才开口说道:“容妹妹,你的手段心思都让我很是心惊,我方才听你那般说,竟是想着若与你为敌,我能占得几分胜算,竟是困住了自己。”她自嘲一笑,“明明自己说着,我们是姐妹,却下意识地将你放在对立面,是我不该了。”
甄嬛的坦诚让安陵容紧张了一瞬,她停住脚步,认真地对甄嬛说道:“姐姐,我希望我们永远是姐妹。”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是这般希望着的。前世,是我着了皇后的道,自己钻了牛角尖,重来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构陷甄嬛,站在她的对立面,是安陵容上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我也是这般想的。”甄嬛牵住安陵容的手,微微笑道,“所以今日,我要向你致歉,方才在闲月阁说的重话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顿了顿,又说道,“自入宫以来,你前前后后救了我和眉姐姐许多次,你虽是妹妹,却出力最多,以后我和眉姐姐得振作起来才好,总是靠你怎么行呢。”
“姐姐们只管依靠我就是。”安陵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搁在她与甄嬛之间的那一层雾被风吹散了一般,眼前豁然开朗。
安陵容哪里知道,正是从今天开始,甄嬛才算得上与她真正交心了。因为她的手腕和心计,也因为她的坦诚和直白,足以抵得上甄嬛与沈眉庄自幼相伴的情谊了。
谁都不知道,在这个月疏星稀的夏夜,携手相伴而行的两个人,将来会成为这个宫里最霸道的存在。
是夜,曹贵人战战兢兢地站在清凉殿里,华妃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颂芝卸下钗环,一言不发。
“娘娘……”曹贵人开口得有些心惊肉跳。华妃这般沉默,还不如她把火发出来的好。
华妃一反常态地扬起笑脸,好似没有一点要责怪她的意思:“本宫好些日子没见着温宜公主了。”
“娘娘?”曹贵人慢慢睁大了眼睛。
第41章 。发落
华妃巧笑着拉住曹贵人的手,嘴里却含了刀子:“怎么,公主只愿意在皇上那儿玩吗?”
曹贵人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公主夜来身体不适,除了午后去皇上那里,这两日并未出门。”
“你虽是她亲娘,但也只是个小小贵人,公主有恙,在你那儿养着也不方便。”见曹贵人还想说什么,华妃直接冷着脸打断,“还是把她送到本宫这儿养病吧。”
曹贵人这才慌了神,磕磕巴巴地拒绝:“娘娘,公主半夜啼哭,实在打扰娘娘休息。娘娘若是喜欢,嫔妾可随时带她过来。”
但华妃主意已定,哪里容得了她反驳,自顾自转身妆扮自己:“颂芝,明日一早就去把公主抱来,别等着日头上来晒着公主。让奶娘也一道过来。”
颂芝看了一眼曹贵人,俯身一礼:“是。”
曹贵人仓皇失措,她可不认为华妃是真的想要照顾温宜生病,分明就是今日事败,华妃恼恨她无用,准备自己动手了,把温宜要到身边来,一来是为了吸引皇上注意,二来,怕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曹贵人心疼不已,还要再说,周宁海忽然进来回禀,一脸慌张:“娘娘,刘畚跑了!”
“什么?”华妃猛地将手里的簪子拍在桌上,回头怒斥,“没用的东西,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也解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