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数年不见,胧月已然长大,但她对甄嬛的孺慕与依赖却不曾改变,一进宫,她就飞扑着奔进了甄嬛的怀里。

甄嬛的心蓦地一痛,紧紧抱住胧月,潸然泪下。

“能再见面是好事,哭什么呢?”敬贵太妃擦着眼角,声音微微哽咽,一旁的欣贵太妃连声附和。

柔嘉柔仪手牵着手围在胧月身边,灵犀稍大一些,拉住了胧月的手。

看着几个孩子一如当年般亲昵,安陵容也禁不住红了眼睛,只有她知道,为着这一次重逢,她与甄嬛熬过了多少个艰辛的夜晚。

“启禀皇太后,愉太妃求见。”莳萝梳起了妇人发髻,宫里的人见了她都该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姑姑了。

安陵容看了一眼甄嬛,安抚地对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哀家在偏殿见她。”

“是。”莳萝领命退下。

阳光被树影切割成寂寥的碎片,点点光斑落在榻上,清风从容吹过窗檐,窗户轻轻扣响,伴着愉太妃的脚步声缓慢而来,似是击在心上一般,一声又一声。

“臣妾,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万福金安。”愉太妃身形委顿下去,却在下一瞬抬起凌厉的眼眸,从掌心划出一道锋利的金光。

安陵容稳稳坐在榻上,慢条斯理地端着茶水啜饮,那金簪来不及靠近她半寸,愉太妃就被莳萝利落地扣住肩膀按在了地上,前后不过几个呼吸,茶盖重新盖上时,事情便已然了结了。她抬眸看着愉太妃,淡淡开口道:“哀家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是,永琏并不是哀家与太后动的手。”

愉太妃死死地盯着安陵容,眼中恨意浓烈如一把刀,刀刀割人性命。

“哀家与太后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在弘历登基后给他下了绝嗣的药,其他什么都没有做。”安陵容面色沉静如水,抬手示意莳萝放开愉太妃,眼底蔓延出一抹哀伤,“永琏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

“我不信……”愉太妃唇角嗫嚅了一下。

安陵容怅然地看着窗外盛放的菊花,远处胧月灵犀和柔嘉柔仪正玩得开心,甄嬛等人也在一旁笑语嫣然,那些声音随风飘来,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日光那样安静,仿佛这一刻镌刻成了永恒,而殿中,光线晦暗,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暗色的纱,再灿烂的阳光照进来都显得那么黯淡。

她轻轻眨了一下泛起水雾的眼眸,眼前晕开淡淡的白影,恍惚说道:“海沅,我知道你真正在意的是书瑶的死,可是,她的死并不能归咎在某个人身上,封建礼教、嫡庶尊卑,这千百年来的条条框框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你我都是这个时代下的悲剧。”安陵容眼中的伤痛狠狠触动了海沅,“世间女子,生来便被折断翅膀,将一生都缠绕在另一个人身上,依附男人而生、追随男人而死,不论多么尊贵,都逃不开名为‘男子’的囚笼。”

海沅眼底的光慢慢地熄灭了,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手无力地垂落,安陵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哀家如今得享尊荣,是因为世宗皇帝的宠爱、当今圣上的仁孝,何曾是因为我自己?”

时代的洪流下,她们从来都身不由己若是盛世,她们便是锦上添花的点缀,若是若是乱世,她们便是祸国殃民的罪孽。

身在后宫,她们为了君王垂爱日复一日地去争、去斗,到头来却都是大梦一场空,因为她们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安陵容起身,伸手轻轻握住海沅的手,柔声道:“海沅,放过自己吧,这一生已经如此艰难,何苦再将自己逼到绝路。”

金簪倏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海沅瘫软在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声哀凉,宛若荒原的冷风吹入心底。

她们的一生,便是如此结局了。

皇上登基的第二年,正式改年号为天启。

天启二年,皇上平定苗民叛乱,同年平定金川。

天启三年,准葛尔爆发内乱,达瓦齐上位后请旨再娶端淑公主为妻,皇上震怒,发兵五万进攻准葛尔。

天启五年,皇上平定准葛尔,顺势讨伐天山南路叛乱的大小和卓,同年,平定此乱。

天启九年,缅军压境,润亲王领兵出征。

天启十二年,缅甸战败,俯首称臣。

天启十三年,皇上立佐领讷尔布之女、那拉静姝为皇后,并下令选秀。

……

天启十八年二月十二日,皇太后安佳氏病逝于慈宁宫,定谥号为孝纯慈安康德懿贞哲顺仁温肃圣昭明宪皇后。

……

天启三十八年正月二十三日,太后钮祜禄氏病逝于寿康宫,定谥号为孝圣慈宣康惠敦和诚徽仁穆敬天光圣宪皇后。

***正文完***

第230章 番外:江南可采莲

盛暑七月,天气热得吓人,蝉鸣声声吵得人心烦气躁,采莲庄外,一身妇人打扮的江采蘋站在庄子门口,正紧张地翘首以盼,等了大半天才远远瞧见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忙往里招呼一声,一众奴仆顿时打起了精神。

马车停歇,率先走下来的是两名打扮利落的老嬷嬷,而后一人撩着车帘,另一人伸手将马车上的贵人搀扶下来。

江采蘋看着年过半百的妇人,顿时泪眼盈眶,话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转都没能说出口。

安陵容眯起眼睛,慈爱地对着她招招手,笑道:“采蘋,我来投奔你来了,可不能赶我走啊。”

江采蘋哽咽着连连摇头。

“夫人,外头太热,咱们还是先进去吧。”豆蔻打开伞,低声说道。

江采蘋这才回过神来:“对对,夫人先进庄子凉快凉快。”

安陵容扶着莳萝的手跟在江采蘋身后走进庄子,而后换乘一顶小轿,慢悠悠地朝着庄子里面走去。

因着庄子前河后山,是以越往里走越是阴凉,颇有几分避暑山庄的意思,但大小也是个田庄,沿路走来,还能看到不少农户在打理庄稼,见着江采蘋后,无一不是恭敬有礼,却见她今日只跟在小轿外,引得不少人好奇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物。

而江采蘋此时正和安陵容说着庄子的基本情况:“夫人,这采莲庄占地一百八十亩,其中田地五十亩,后山近一百亩,山上建了一处庄园,夫人便可在那庄园里休养生息,山脚旁还有一个天然的湖泊,等过了热气,夫人抽空去游湖也使得。”

安陵容掀开轿帘一角,之间田垄绵延一片翠绿,放眼望不到尽头,有黄牛毛驴在野间漫步,水车一圈一圈地转着,不停地给庄稼供水,农户们脸上都带着笑容,见着江采蘋一行人走过来,纷纷停下手里的农活,笑着鞠躬或磕头,那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满足做不得假。安陵容不由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安陵容低声开口问道,全然没有多年不见的生疏感。

江采蘋垂眸浅笑,说道:“托您的福,妾身一切都好。”她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山路,似是想起了往事,“这样的日子,妾身从前是怎么都不敢想的,如今虽只身一人,但却过得很是快活。一开始也迷茫过,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好在夫人娘家的公子哥一直暗里相助,妾身才慢慢地将布坊做了起来,后来赚了钱,就买了个庄子,收留些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也知恩图报,替妾身打点起了庄稼,后来卢大哥和孙家妹妹也来帮衬,布坊的生意就越做越大,赚的银钱也多了,妾身就把后面的地都包圆买了下来。”她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向安陵容,笑弯了眼睛,“如今看来,幸好当年是买下了,不然夫人今日来,妾身都不知道该寻个什么去处来安置夫人。”

“不拘哪里,有的住有的吃就行。”安陵容打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