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雯一脸茫然,不解其意,微微愣了一瞬后回道:“已经擦了。”
甄嬛顿时嗤笑出声,身后崔槿汐立刻会意,驳斥道:“胡言乱语,娘娘的紫檀桌上何曾有琉璃花樽,那分明是青玉的。”
斐雯神色慌乱了一瞬,连忙改口:“是奴婢记错了,是青玉花樽。”
“看来斐雯的记性不大好啊。”敬妃故作感叹道,“难为你了,还能记得温太医袖口上的花纹。”
“奴婢记得,是青玉花樽,没错。”斐雯一口咬定,用力地点头说道。
“正殿紫檀桌上从未放过什么琉璃花樽,更没有什么青玉花樽,只有一盏绣花镜屏。”甄嬛骤然疾言厉色地发作起来,刺得斐雯无处遁形,“你伺候本宫,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倒日日留心哪位太医的手搭了本宫的手,翻出来的袖口上绣了什么花样。”她转眸看向皇后,话外有话道,“这些情景若是放了旁人,是看都不敢看,为何斐雯连枝叶末节都这般留意?如此居心,实在可疑。”
这话,只怕把“有人指使”四个字甩在皇后脸上了,皇后的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甄嬛与安陵容奔赴各自的战场,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安陵容赶到碎玉轩的时候,里头已是乱成了一团,沈眉庄的情势很不好,稳婆急得满头大汗,正在跟沈夫人回话:“惠妃娘娘惊动了胎气,孩子有些横过来了,现在不能即刻接生,得先把孩子的头调过来才行,只是看眼下的情形,只怕小皇子要脚先出来了。”
“什么?!”沈夫人的惊呼声和安陵容的冷呵声同时响起。
安陵容匆匆走进来,脸上一片霜冷之色:“惠妃的胎一直以来很平稳,好好的,怎么会惊动胎气?”她看向采月,“本宫不是让人交代过,今日无论何事都不能惊动惠妃的吗?”
“是玉贵人身边的绿萼特意来传的消息,娘娘知道后就急得不行,情绪波动太大,就、就……”采月扶着慌得白了脸的沈夫人在一旁坐定,也是急得满头大汗,“贵妃娘娘,您快想想法子吧。”
“玉贵人?”安陵容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心里的不安倏然放大。
自从敏嫔死后,玉贵人便沉寂了下去,平日里也是安静又低调,以至于安陵容都将她忽略了她竟是投靠了皇后不成?!
“奴婢愚见,曾在民间见过大夫施针扭转胎儿的,不知宫里是否有太医懂得此法?”稳婆急慌慌地开口说道,“若再不快些,等宫口开了,惠妃娘娘只怕是要难产了。”
“温实初呢?”安陵容眼下也顾不上玉贵人了,当即问道,“他可会这个法子?”
“微臣在。”温实初就在一旁的偏厅里熬药,听见安陵容叫他,立刻走出来回话,“回娘娘,此法名为九转飞凤,微臣精通此针法,只是落针之处过于私密,惠妃娘娘她……”
“不可!”沈夫人猛地尖声叫起来,“娘娘贵体,岂能在外男面前展露!”她面色惨白,却寸步不让,“我绝不同意!”
安陵容气得仰倒,和沈夫人争辩了几句,碍于她是长辈,又是沈眉庄的母亲,哪怕端出了贵妃的架子,却仍旧抵不过沈夫人一句“惠妃娘娘清白之身,决不能因此而玷污”,不得已,安陵容只能咬了咬牙,让紫苏去叫豆蔻过来。
“娘娘,豆蔻姐姐她……”
“本宫知道。”安陵容安排豆蔻在景仁宫外望风,为的就是时刻掌握甄嬛那头的动静,可是眼下情势紧迫,容不得她再多考虑了,“让白芷接替豆蔻的位置,把豆蔻换下来,还有,去请周楠过来。”
紫苏无法,只能应声去了。
景仁宫的局势愈演愈烈,到底还是惊动了皇上,豆蔻过来的时候,只匆匆和安陵容说了两句就被沈夫人催着进了寝殿。
“豆蔻姑娘,微臣说穴位,你跟着落针便是。”温实初隔着一扇屏风跪在地上,朝着里头喊话,“第一针,曲骨穴,入针一寸,第二针,箕门穴,入针半寸……”
温实初说一句,豆蔻便落一针,碎玉轩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和沈眉庄的痛呼声,时间过得尤为漫长。
豆蔻医术并不高超,她按着温实初的指示,寸寸落针,捻针入穴,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不一会儿,人就跟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都被汗浸透了。
伴着沈眉庄一声又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胎位被一点点扭转,稳婆跟着一点点摸肚皮,脸上慢慢染上喜色,连声高喊:“正了,正了,胎位正了!”
沈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沈眉庄的手软语安慰道:“眉儿,好了好了,现下安全了。”
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温太医,有件事本宫要先与你交代。”安陵容趁着这个空隙赶紧拉着温实初说话,她说得很快,却字字清晰,“事情复杂,本宫长话短说。皇后发难,让祺贵人指证你和甄姐姐有私情,方才江福海来请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可巧赶上眉姐姐生产,让你耽搁在这里。豆蔻刚刚来的时候同本宫说,皇上已经去了景仁宫,这事只怕不能简单善了……”她沉眸看着温实初,“甄姐姐的双生胎到底是谁的,你该比本宫清楚,若今晚的事情牵扯到了两个孩子,这个罪名即便是和你毫无相干,也会害得甄姐姐命丧黄泉。”
温实初惊得一身冷汗,如遭雷劈一般地震在原地:“贵妃娘娘如何知晓……”
“你不用管本宫是如何知晓的,你只需要好好想想,今日之局该如何破之。”安陵容目光灼灼地看着温实初,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了苏培盛的声音。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苏培盛放慢了脚步走进来,对着安陵容温声笑道,“皇上传召温太医去一趟景仁宫,已经安排了其他的太医过来接手惠妃娘娘生产之事。”
温实初冷汗泠泠,但心里有底后,面上的表现倒多了几分镇定:“有劳苏公公稍等片刻,我再交代两句就来。”他唤来徒弟卫临,细细嘱咐,“惠妃一向体质温厚,眼下气血逆转,胎位虽已转正,却仍有难产的可能,若有万一,记得先用山参吊住精神,再服用升举大补汤……”
卫临一一记下。
温实初离开后,安陵容这才有了喘息的功夫,召来豆蔻细细盘问:“你走的时候,景仁宫情形如何?”
第190章 。滴血
“熹贵妃近身伺候的除了崔槿汐,只有一个流朱,斐雯这一号人物倒是从未听说过,想来并不常进内殿伺候,既是如此,她又何以回回凑巧碰见熹贵妃与温实初私会,还瞧得那般真切细致?”端妃一直不曾说话,直到皇上出现她才慢悠悠地开口,直指要害,“若熹贵妃当真与温实初有私情,那自然是要避开外人才是,斐雯却瞧见过数次,这怎么说都是于理不合的。难不成,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上天有意让斐雯撞破此事?还是她过于机灵,分外留心主子的一言一行,私自窥探?”
敬妃会意,立刻说道:“窥探主子可不是小罪,斐雯小小宫女如何敢大胆至此?只怕是有人指使,若真有人指使,那么斐雯所说便不能尽信,还请皇上查明真相,还熹贵妃一个清白。”
祺贵人跪在皇上身前,闻言又气又急,她不过才说了一句“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皇上就直接甩了她一巴掌,显然是不信她的,现下端妃敬妃两人又紧跟着说这样一番话,不是把她放到火架上烤吗?她红着眼眶,忍着眼泪,一双黑瞳直直地看着前方金龙绣纹的衣角,朗声说道:“臣妾有凭证证实,熹贵妃与温实初私通。熹贵妃出宫后,温实初屡屡入甘露寺探望,孤男寡女常常共处一室,皇上若不信,大可传甘露寺姑子细问,此刻人已在宫中。”
“要不要传,还请皇上做主。”皇后遥遥请示,仿若此事和她全然没有瓜葛。
皇上凝神片刻,举步走到上座,冷冷吐出一字:“传。”
甄嬛面色沉浸,随着众人起身落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名缁衣女子便缓步走了进来,她合十行礼,淡声而道:“贫尼甘露寺静白,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眼眸一转,她又看向甄嬛,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声,“熹贵妃安好,许久不见,不知熹贵妃还记得故人吗?”
静白刻意提起,不仅是为了向甄嬛炫耀自己进宫报复她,也是为了告诉在场的人,她的确与甄嬛是熟识。
“静白师父。”甄嬛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反倒心里放松下来,“能劳动大驾进宫,想必是挨的板子已经好了,不仅能走动了,连口舌也灵活了不少。”
静白微微扬起头:“熹贵妃赏的一顿板子,倒是教会了贫尼说实话。”
“但愿如此。”甄嬛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自甄嬛到甘露寺后,静白是第一个欺辱她的人,脏活累活都交给她不说,还时不时故意刁难,后来更是牵头闹出燕窝偷盗一事,借此将她赶去了凌云峰。是以,甄嬛被册封熹妃回宫之时,借着威势狠狠教训了静白一顿。
梁子已经结下,静白的话如何会偏向甄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