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贵人捻着手帕捂了捂口鼻,眼中微微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恋奸情热这等俗话怎能堂而皇之地挂在嘴边,祺贵人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即便如你所言,熹贵妃和温太医有私情来往的话,那也要掩人耳目,不被人知道才行,无凭无据地说恋奸情热这般污言秽语,你就不怕下拔舌地狱么?”
敬妃倒也罢了,顺贵人一向是不被祺贵人放在眼里的,见她说话,不由地语带轻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击掌两声,又有一名宫女缓步走进来,“事情做多了,总有露马脚的时候,永寿宫的小宫女斐雯就见过几次。”
斐雯这枚棋子是皇后从甄嬛身边撬出来的,见她出场了,皇后便知道是该自己接戏的时候了,便开口道:“斐雯,你什么时候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现在都一五一十地跟本宫说清楚。”该怎么说,皇后一早就让剪秋和斐雯交代过了,因而此时皇后胸有成竹。
“那日娘娘和温太医说话,里头也没什么人伺候着,奴婢就陪着三小姐进去,谁知,奴婢就看见,温太医的手拉着娘娘的手,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静静地坐着,温太医一看见奴婢和三小姐进来,慌忙地撤了手,奴婢还瞧见温太医衣袖口子上翻出来一截,绣了一朵小小的五瓣竹叶。”斐雯说得很顺畅,就像已经练习过千百遍一般,时不时地还拿余光看甄嬛,“此后奴婢越想越害怕,怕娘娘来日知道奴婢看见了要杀奴婢灭口,只好乞求祺贵人做主。”
如果说玢儿的话只是掀起了一个不明显的苗头,那斐雯的这段话就算是真正拉开了这场私通局的序幕,她说话利落,说的内容虽然不多,但细节描述面面俱到,引人浮想联翩,尤其是那句“衣袖口子上翻出来一截,绣了一朵小小的五瓣竹叶”更是精妙,明明只是简单的勾勒,却硬是说出了“妾留郎君,宽衣解带”的香艳感,众人一阵哗然。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看见了,那你看不见的时候呢?”瑾嫔轻笑着开口嘲讽,话语间意有所指,“岂不是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事关重大。”皇后拍板说道,吩咐江福海,“请温太医来景仁宫问话。”
安陵容抬眸看了眼皇后,拿着手帕放在唇边,遮掩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身后的白芷立刻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功夫,悄然离场,而有一个被遗忘了许久的人也在此刻紧跟着她的步伐离开,走出景仁宫后,白芷转进暗角和豆蔻接头,而她则是直奔碎玉轩。
碎玉轩里,沈眉庄正在遥遥张望,一旁的沈夫人和采月连番劝着:“娘娘即将临盆,荣贵妃特意让人来嘱咐,说外头的任何动静都不能惊动您。此事必定会惊动皇上,皇上再怎么说也会帮着熹贵妃,您安心养胎就是,再不然真有什么的,您再去也来得及呀,万事还是您腹中的胎儿要紧。”
“可是……”沈眉庄紧紧皱着眉,不肯回寝殿,“嬛儿受牵连,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我总要去看看才能放心。”
沈夫人还要再说,忽见门口走进来一道娇小的身影,在三人面前站定后行礼:“给惠妃娘娘请安,奴婢是玉贵人身边的绿萼,特意来给娘娘传个消息。祺贵人在景仁宫闹起来,说熹贵妃与温太医私通,秽乱后宫,皇后娘娘正准备审讯温太医,让人去太医院请人了,玉贵人让奴婢来给娘娘报个信,得赶紧把人截下来才行。”
“你说什么?”沈眉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摔倒。
“娘娘!”
“儿啊,你别吓唬娘!”沈夫人吓得一个激灵,忙和采月联手扶住沈眉庄。
沈眉庄惶然回过神来,连声说道:“快,采月,快去准备轿撵,立刻去景仁宫。”
“娘娘断不能去,如果真是如此,您去了肯定会惊动胎气的。”采月当即不同意,满眼担忧地看着沈眉庄。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我自己当心就成了吗?万一皇上听见了,信了嬛儿和实初有奸情,我也真的要动了胎气了。”沈眉庄急得面色发白,厉声说道。
沈夫人却是用力掐住了沈眉庄的手,冷着脸说道:“什么事都没有娘娘的身子要紧!”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眉庄,无形地镇住了她,而后冷声吩咐采月说道,“快去太医院请温太医来,就说惠妃娘娘惊动了胎气,现下情况有些不好,只怕是即刻就要生了,请温太医速速前来。”
沈眉庄微微一愣:“娘……”
采月却是反应了过来,立刻俯身领命去了。
绿萼见目的达成,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沈眉庄,而后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低声说道:“奴婢先告退。”
沈夫人随意地点了点头,扶着沈眉庄进寝殿坐下,脸色很是难看:“眉儿,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但凡有些不对,娘一眼就能看出来,今日之事,你到底是担心熹贵妃,还是担心那位姓温的太医?”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方才喊他,实初,你们、你们……”她越想越害怕,视线忍不住往下移,停在沈眉庄的肚子上,“这个孩子、是,是谁的?”
沈眉庄这才察觉自己的失言,追悔莫及,在沈夫人的追问下一寸寸地低下了头:“这个孩子是皇上的,但我和实初……娘想得没错,我和他两心相悦……”
“啪!”
沈夫人一巴掌狠狠扇在沈眉庄脸上,她眼底含了泪,狠狠骂道:“不知羞耻!”她用力地喘了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住胸口翻涌的情绪,她不敢相信,自己从小培养的女儿居然会爱上除了皇上以外的男人,即便没有踏出礼教的底线,她也终是不洁了。想到这里,沈夫人更是气得眼圈都红了,她指着沈眉庄,又气又恨,“我怎么生出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沈家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呀!”
“娘,我不曾背叛皇上。”沈眉庄满腹委屈,她止不住地落泪,“我侍奉皇上,孝敬太后,是后宫所有人眼中的贤妃,我也不曾背弃您自小对我的教导,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心里苦得很,这宫里,我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皇上他心里有太多人,他不是我的良人啊娘!”对着母亲,沈眉庄露出少见的脆弱,她拉着沈夫人的手,泣不成声,“我只是心里有他而已,娘,这样也不行吗?”
沈夫人也是心疼不已,她摸着沈眉庄的脸,将她抱进怀里,哭着说道:“我苦命的儿,娘何尝不希望你能嫁一个和你两心相悦的人呢?可是儿啊,沈家艰难,娘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你在宫里争气,你爹他可就保不住家主的位置了,好不容易盼到你有孕……”
“娘,我疼……”沈眉庄颤巍巍地出声,伸手拉住了沈夫人的衣摆。
沈夫人低头一看,地上已是一片血迹。
第189章 。战场
临近黄昏,景仁宫的宫女上前掌灯,明亮的烛火摇曳一室凝滞的空气,皇后端正的容色在烛火艳丽的光影下显得越发庄严,端妃似是倦了,只顾闭目沉思,敬妃掩不住焦急的神色,反被甄嬛安慰了两句,安陵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懒地斜靠着,偌大的偏厅此刻寂静无声,众人只互相用眼神传递着各自的揣测。
温实初迟迟未来,祺贵人不免有些着急起来,被皇后冷冷扫了一眼后,又不甘不愿地安静下来。
江福海终于姗姗来迟,只是身后空无一人,他神色有些凝重,对着皇后微微躬身行礼:“奴才去请温大人,才出太医院的大门,碎玉轩的采月姑娘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说惠妃娘娘胎气惊动,只怕是要生了,温大人便急匆匆地去了碎玉轩,奴才跟着去看了一眼……”他抬头看了眼皇后,“惠妃娘娘已然发动了。”
皇后骤然沉下了脸色。
“惠妃的胎一直都是温太医在照料的,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是走不开。”敬妃一向和沈眉庄交好,闻言顿时着急起来,“皇后娘娘,什么事情都没有皇嗣要紧,熹贵妃和温太医之事还是暂缓审讯为好。”
“敬妃娘娘这话说得可就太偏袒了,暂缓?哼,怕不是给了他们商量对策的时间。”祺贵人自然是不肯放过,她冷笑出声,“太医院又不止温实初一个太医,再去一个太医把他换下来不就是了,嫔妾就不信,没了温实初,惠妃还能生不下来孩子?”
“祺贵人,若是惠妃和皇嗣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安陵容冷声呵斥,抬眸阴沉沉地看向祺贵人,“还是说,你是在盼着惠妃和她腹中胎儿出意外不成?”
祺贵人讷讷地住了嘴,犟道:“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娘娘且听臣妾一言。”甄嬛朗朗开口,她站起身来,背影宛若一株青松,“自臣妾回宫以来,宫中流言纷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既然祺贵人借此掀起风浪,臣妾为证清白,愿在此对峙,只是惠妃生产在即,温太医是太后钦点去碎玉轩照顾的,惠妃胎像如何他最清楚,若此时离了他指定是不成的。”她面色坦荡,目色如炬,丝毫没有因为祺贵人的指证而有半分心虚,“斐雯的话漏洞百出,臣妾先与她对峙,温太医那头倒是不用着急。”
皇后看着甄嬛,佩服她强大的心理素质,端庄地笑了笑:“那就如熹贵妃所言。”顿了顿,她又说道,“只是,碎玉轩不能没有人坐镇,不如,荣贵妃去替本宫守着惠妃?”
甄嬛在衣袖下用力攥紧了拳头,她知道,皇后这是在断她臂膀,安陵容一走,她就只能孤身奋战了,可是眼下,除了她以外,安陵容的位份最高,是最有资格代替皇后去碎玉轩的人。
安陵容满眼担忧地看了眼甄嬛,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
只一眼,便道尽了千言万语。
“臣妾谨遵皇后懿旨。”安陵容起身缓缓行礼,而后转身离开,与甄嬛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姐姐只管放手去杀,不必顾虑。”
甄嬛微微扬起头,无声地说了一句“好”,她微微转身,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斐雯,冷冷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嘴角带着几分隐晦的冷笑:“你在宫里这些日子,本宫倒没瞧出你有这份心胸。”
“奴婢伺候娘娘,有什么心胸都牵挂在娘娘身上,但是奴婢在宫里当差,只能对皇上一人尽忠,若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斐雯脸上不见畏惧之色,反而应对得宜,唇红齿白的乖巧模样说出话来倒有几分可信。
“你对皇上尽忠也算得罪本宫的话,岂非要置本宫于不忠不义之地了?”甄嬛慢悠悠地点破她的小心思,转而看向皇后,“容臣妾问她几句话。”皇后首肯后,她踱步到斐雯面前,“斐雯,无论今日之事结局如何,你都不能再回永寿宫,再伺候本宫了。”
斐雯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甄嬛,耳边的流苏轻轻晃动了一下:“只要在宫里伺候,无论服侍哪位小主,奴婢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甄嬛不怒反笑,“好歹主仆一场,今日你既来揭发本宫的私隐,想必也是知道是最后一遭伺候本宫了,自己分内之事也该做好。”她笑盈盈地落座回去,“本宫问你,你出来前,可把正殿紫檀桌上的琉璃花樽给擦拭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