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自是识趣:“太后吃了药,那臣妾先告退。”遂行礼退下。

等沈眉庄走后,皇后才缓缓开口示弱道:“皇额娘言重了,臣妾惶恐不安。”

“你惶恐,应该是哀家惶恐才对啊。”太后略带嘲讽地看向皇后,阴阳讽刺,“你这样的好手段逼死了齐妃,夺走三阿哥做自己的儿子,多干净利落。”

皇后眼眸一闪,跪得更低了:“皇额娘明鉴,臣妾并没有这样做过。”

“明鉴?”太后微微拔高声音,“你敢说齐妃不是你害死的?”

“皇额娘要这样说,臣妾也无言可辨。”皇后以退为进,咬死不承认。

然而太后早就全部知晓,她冷笑了一声,直接揭开了皇后的真面目:“你当然无言可辨,你急着杀了齐妃身边的翠果灭口,把她推进荷花池,殊不知翠果怕被牵连,一早就跑到哀家跟前,把她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哀家。”

皇后眼眸一凛:“可翠果的确不是臣妾所杀。”

太后又岂会再信她:“反正你做这样害人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你的亲姐姐纯元皇后怎么死的,你比哀家清楚。”

“既然皇额娘清楚这一点,也应该清楚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乌拉那拉氏家族。”皇后终于不再伪装,她撕下面具,露出袒露本性的笑容,“皇额娘应该比臣妾更加清楚,以姐姐那样软的性子,根本不能统辖后宫,更不能弹压嫔妃、左右平衡,这样的事只有臣妾做得到。”

太后咬了咬牙:“很好,你算是敢做敢当。”她眼中含上薄薄的泪,“连同欣贵人和富察贵人两次小产一起算上,你造的孽也不少了,难道还不肯罢手吗?若你的儿子还在,可愿看到他的额娘变成这样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

“臣妾命苦,大阿哥早夭,可是臣妾知道,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都不算家世显赫,皇额娘千辛万苦才成为太后,又保全臣妾成为皇后延续荣耀,臣妾战战兢兢,所作所为都是为保家族权势。”皇后振振有词,“臣妾并没有错。”

“你当然没有错,哀家从来没有做过皇后,先帝去世以后才成为太后,所以皇上一登基,哀家就让你做皇后,为的就是皇后的宝座,一定要在我们自己人的手中。所以你很多错失,哀家都当做看不见,可嫔妃肚子里面是哀家的亲皇孙,哀家更疼皇孙。无论哪个嫔妃的儿子登基,你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你又急着杀母夺子,做得这么绝呢?”

“后宫怎可有两位太后。”皇后沉下脸,第一次在太后面前露出了凛冽的杀气,“与其到时候两虎相斗再除去对方,便没有今时今日这般方便利落。臣妾固然有罪,可臣妾心里想的是乌拉那拉氏全族,皇额娘以为,还有可堪执掌六宫的人选吗?”

她抬头看向太后,眼中是一片志得意满:“唯一的人选就只有臣妾,也只有臣妾,才是唯一母仪天下的皇后。”

第168章 。称霸

太后微微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是为的这个,才害死安康。”她的心一路沉了下去,“安康没了,贵妃整日以泪洗面,到如今神志不清,即便她膝下还有皇子,即便她母家盛势,也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皇后换上笑脸,劝道:“皇额娘,所以您再生气,也都不能不成全臣妾,也是成全您自己。”

“好,好。”太后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你现在可以算是独挡一面,称霸宫中了。”

“那自然得多谢皇额娘这些年来的辛苦教导和细心庇护,臣妾感激不尽。”皇后深深一拜,转而忧心道,“皇额娘病重多时,实在不必再为臣妾操心,还是好好养病要紧,以免皇上又要疑心,是因为隆科多的缘故才使皇额娘凤体抱恙了。”

太后气极,却只是闭上眼忍去眼泪,不住地点头:“你果然越来越像个皇后的样子了,哀家希望你能够坐稳皇后的位子,但更要告诉你,”太后转眸看向皇后,最后一次认真劝教她,“做人做事都要留有余地,赶尽杀绝会自断后路。”

“多谢皇额娘的教导。”皇后眼中满是嘲讽,“有皇额娘做榜样,臣妾一定能够青出于蓝,皇额娘安心便是。”说完,她起身告退,“若没有旁的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太后闭上眼不愿再看她一眼,等到她走后,才睁开眼,自嘲地笑了一声:“竹息,你瞧,哀家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她似是想起了从前,“纯元太心软,宜修太心狠,哀家……”无能为力了。

“太后,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啊。”竹息忙上前为太后顺气,好一会儿才让太后止住咳嗽。

“哀家不是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是怕宜修再这样下去,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都会断送在她手里。”太后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哀家何尝不想大清皇后一直出在自己家族,但若宫中一直无人与她抗衡,她的狠毒必会逼死自己,逼死爱新觉罗所有子嗣。”她伸手拉住竹息,“明天,你亲自去看看贵妃,若她神思还算清明,请她过来一趟。”

竹息低下头,应声领命。

次日午后,安陵容来寿康宫拜见太后:“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永康。”

“贵妃今日瞧着好多了,近来睡得可好、吃得可好吗?”太后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跟前来,拉着她的手温声问道,见她神色无恙,一时还以为她已经好了,“弘昊怎么没一起带过来?哀家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安陵容眼神发直,呆怔了许久才疑惑地看向太后:“弘昊是谁?”

太后抿了抿嘴角,抬头看向她身后的莳萝和赵萱,见她们只是摇头叹息,心一寸寸凉了下去。她看向安陵容,慢慢说着:“这两年,辛苦你了,贵妃,你做得很好。”

这些年,六宫分立两股势力,安陵容与皇后势均力敌,互相牵制平衡,后宫这才得以太平无忧,因此,太后对安陵容喜爱之余更多了几分赞赏,但终究是不能指望了。太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该扶谁上位来对阵皇后。

惠妃消极避宠,端妃久病缠身,敬妃过于温厚,都不是皇后的对手。

“太后病了这么些日子,皇上忧心不已,近来时常出宫去甘露寺上香祈福,为太后祝祷,孝心感动上苍,太后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安陵容状似无意地提起。

“皇帝有心了。”太后淡淡说了一句,也没怎么上心。

安陵容也没有多说,转而又说起旁的:“早起的时候,似乎听见谁在读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亲后有定,定亲后能静,静亲后能安,安亲后能虑,虑亲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读的是《大学》的开篇。”她对着太后扬起嘴角笑笑,“三阿哥早已过弱冠之年,臣妾却是奇怪,怎么还在读这一篇呢?”

太后点头说道:“那是四阿哥,他已经及冠两年了,都未曾正式授学,给安康哭灵的时候,他也从圆明园赶了过来,哀家见着他就想起这件事情来,便安排他在阿哥所住下。好歹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嗣,总不能当个睁眼瞎,跟着师傅好好学,也能懂些道理。”

“原来是四阿哥。”安陵容眉心一动,轻轻叹了一声,“这宫里没娘的孩子可真多,四阿哥也是可怜,难为他肯吃苦用功,要是臣妾的弘昊以后能和他一样用功就好了。”

莳萝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赵萱见状,轻拍她的手无声地安慰。

安陵容也偶尔会有好的时候,但只在无意之间流露,就像是人潜意识里的反应,有些话会脱口而出,有些事也会顺势而做,但真正过脑子的时候,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太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惋惜又慈爱地看着安陵容,复又絮絮说起家常的闲话。

彼时,皇后正在阿哥所和三阿哥说话,忽听见门外传来朗朗书声,她起身走到门口往外一瞧,见四阿哥下学后仍在苦读,心里提起了三分警惕:“剪秋,现在是谁来照顾四阿哥呀?”

“是圆明园跟来的几个保姆嬷嬷。”剪秋笑着回道。

“皇上有来看四阿哥吗?”皇后又问道。

“除非皇上问及功课,否则不曾提起。”剪秋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皇后略略松了口气,心中已然有了考量,她转头看向三阿哥:“四阿哥跟你一起读书,你觉得他成绩如何?”

三阿哥先是说得中肯:“师傅总说四弟开蒙晚,但天资聪颖,所以学得很快。”而后脸上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继续说道,“四弟勤奋,但是他开蒙晚,好多东西都没有学过,所以,比不上儿臣。”

皇后却不这么认为,她斜眼看向院子里的四阿哥,脸色慢慢冷下来:“现在是比不上,可他下学之后还这么苦读,可是比你要用心多了。”她看了眼三阿哥,有些恨铁不成钢,转而却又露出了笑容,“这么用心的孩子,难保他日不成大器。”

可是这宫里,不需要除了三阿哥以外成大器的阿哥。皇后咬了咬后槽牙,眼中满是冰霜。

年下休朝,皇上出宫越发频繁了起来,终于,在除夕前一晚,宫外传来了好消息。

“温太医说,嬛儿怀孕了,很快就能回宫。”沈眉庄如往常一般来和安陵容说话,也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回应,自顾自地说着,“我期盼她回来,又害怕她回来,苏培盛说,皇上与嬛儿彼此都有情意,因而见面后一切都水到渠成,很是顺利,可我总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