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微微抬了抬眉,一脸疑惑:“六阿哥怎么了?”
自从六阿哥被皇后抚养,皇后就把他当宝贝眼珠子似的,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景仁宫上下都不安生,平日里更是轻易不让人见,安陵容曾远远地见过一面,粉团子般的孩子被乳母抱在怀里,精致得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十来个宫人围着服侍,各个神经紧绷,生怕给六阿哥磕着碰着一点。
已经养得这么小心了,还能有什么不大好?
“六阿哥似乎开口很迟,到现在还不会说话。”端妃缓缓说道,“一般孩子满周岁后,多少会发一些‘额娘’‘阿玛’之类的音调,六阿哥却全然没有,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太医院诊断后,也不敢妄下结论,只说六阿哥可能开窍晚一些,等再大些或许就好了。”她看了一眼安陵容,展眉轻轻笑道,“可是皇后如何能放心呢?她这几日急得上火,根本睡不好。”
“难怪皇后今日脸色不大好呢。”安陵容愣了一下,想起了一件她忽略了很久的事情。
夏冬春当年怀上六阿哥,是因为安陵容曾给她用了前世皇后给她的怀子秘方,她曾怀疑过那张方子的效用,后来夏冬春难产而死,她便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但此刻再想起,安陵容发现了一个细节。
当年夏冬春真正的死因并非是难产,而是枫叶的暗害,六阿哥养得虽然大了些,但也好好地生下来了,如此说来,服用那张方子受孕后并不会让母体或胎儿致死,而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有某种缺陷。
比如,不会说话。
安陵容猛地激出一身冷汗。
若真是这样,那皇后必定会舍弃六阿哥,甚至还会因为这一年多的心血付诸东流而对六阿哥厌恶至极,到时候,六阿哥便会从众星捧月的云端坠入深不见底的泥潭,甚至还会被丢到圆明园去养,就像四阿哥那样。
想起夏冬春临死前的那双眼睛,安陵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除夕这晚下了一夜的大雪,早上醒来,雪光映着窗户上的明纸,透进来一片雪亮。
安陵容起了个大早,给安康穿上了一身喜庆的红色大袄,戴上沈眉庄绣的虎头帽,又戴上端妃送的玉项圈和甄嬛送的长命锁,手上套的是方淳意送的银镯子,活脱脱一个喜庆的拜年娃娃。
“咱们公主可真好看。”莳萝凑在芬若身边,逗着安康,“皮肤又白又嫩,眼睛跟天上的星星似的,一天一个样,越来越好看了。”
似是知道莳萝在夸她一般,安康扑棱一下手脚,咯咯咯地笑出来。
安陵容正在梳妆,突然听见这一声,立刻惊喜地起身走过来:“安康会笑了!”她抱过安康,只见小小的人儿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眸灿若星辰,粉嘟嘟的脸蛋堆起,笑得人心都化了,“安康啊,额娘的心肝宝贝呀。”
芬若在一旁笑开:“娘娘,哪有人天天把这些词挂在嘴边的,让人听去了笑话。”虽是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这一年来姑姑辛苦了,以后安康也要劳烦姑姑多多费心,本宫先在此谢过。”安陵容对着芬若行了半礼,遂招呼翠音准备打赏。
芬若避开安陵容的礼,上手接过安康:“奴婢这一生都没做过什么对的事情,也只有安康公主出生后才觉得日子踏实了许多,便是娘娘不说,奴婢也会拼上性命保护公主的!”
安陵容笑笑,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但没有明说。
落座主殿,安陵容看着座下乌泱泱的一堆人,视线一一扫过,没看到心思活络不安分的,满意地笑了笑:“自入未央宫以来,本宫从未说过什么规矩,今日本宫只说两个字。”她微微沉下眼眸,气势乍起,“忠心,但凡没有这两个字的,趁早离开未央宫,若被本宫发现谁敢叛主……”
“奴婢/奴才不敢!”
第106章 。殴打
安陵容收敛了气势,对着莳萝抬了抬下巴。
莳萝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容嫔娘娘赏,未央宫上下每人各五十两银子,另有年礼赏赐,过后自去印公公处领取。”她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箱子,将里头包好的银子一一发了下去。
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手里,众人的心顿时落了地,对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到手的银子更实在的了。五十两,宫里一位常在的年例也就五十两,容嫔娘娘出手如此阔绰,跟着的时间越久,可不好处就越多么?
底下奴才们心头一片火热地退出去领年礼去了。
“娘娘出手还真是大方,别把这群奴才的胃口养大了才好。”芬若难免忧心。
安陵容只是笑笑:“姑姑宽心,这点钱不必放在心上。”她慢慢喝了口茶,“若能直接用银钱收买人心,一劳永逸也挺好,若是不能,他们犯错的时候,本宫也绝不会轻饶。”她说得轻柔婉转,却莫名透着一股寒意。
芬若微微一怔,看着安陵容温柔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瞬间和记忆里的故人重叠了起来。
翠音、莳萝、豆蔻和芬若自然是另行赏赐,安陵容欢欢喜喜地给她们包了大大的红包,却是没有注意到,站在院子里的沁儿眼中迸射出的阴毒暗芒。
这日,安陵容抱着安康在廊下看豆蔻她们堆雪人,忽见沈眉庄从门口走进来:“姐姐来了。”
沈眉庄失笑着走上前来:“也就只剩下你还有这闲情逸致了,你可知道,前朝出大事儿了。”
安陵容将安康递给芬若,吩咐了好生照顾,拉着沈眉庄进屋:“这初五迎财神的好日子能出什么大事?”
“宫里都传遍了,说敦亲王把御史张霖给打了,你竟一点都没听到吗?”沈眉庄落座后就开口说道,“年前皇上一直忙着处理年羹尧的余党,不知怎的查到了敦亲王身上,御史张霖便上奏弹劾了两句,被敦亲王记在了心里,今日两人上街偶遇,又不知是为着什么拌起嘴来,敦亲王说不过,怒气上头挥了一拳,张霖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安陵容惊呼了一声:“什么?敦亲王竟这般大胆,言官御史打不得,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啊。”
“是啊。”沈眉庄叹了一声,说道,“敦亲王性格莽直,向来就不把开口论孔孟的文臣儒生放在眼里,而言官御史上谏君王之失,下谏群臣之过,只有他们敢如此不通情达理地弹劾敦亲王了。”
安陵容点点头,皱眉道:“那他这一拳打下去,岂不是要引起众怒?”
“眼下朝中的言官文臣都在上书要求严惩敦亲王,以振朝廷法纪。”沈眉庄正色说道,转而又是皱眉,“可敦亲王那性子怎么可能认错,张霖前头刚倒下,他后脚就称病了,皇上气得不行,这不,连正月十五开朝都等不及,忙慌慌地召了张廷玉等人到养心殿议事,整整一天都没出来。”
“敦亲王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年羹尧,这两人的行为举止就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安陵容微微皱眉,忽而想起一事来。
前世,甄嬛因为惹怒皇上而被罚去蓬莱洲禁足思过,她听命皇后一道而去,整整两个月与世隔绝,后来才知道,皇上在此期间与敦亲王针锋相对,只为将他这颗钉子拔出来,禁足甄嬛不过是为了保护她。
嗯…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情才闹起来的来着?
安陵容脑子里忽然混沌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容儿,你怎么了?”沈眉庄已经走到了安陵容身边,满脸关切地看着她,“好好的,怎么脸色这么白起来,可是觉得冷了?”
安陵容虚弱地摇摇头,说了声没事,但她心里却止不住地打鼓。
她好像,慢慢的记不起前世的事情了。
入夜,安陵容奉召到养心殿侍寝,从凤鸾春恩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正看到甄嬛坐上轿子离开。
“容嫔娘娘来得正巧,莞嫔娘娘前脚刚走。”苏培盛笑盈盈地迎上来,对着安陵容打了个千,“皇上正等着娘娘呢。”
安陵容笑着对他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皇上现下心情可好些?”
苏培盛点点头:“莞嫔娘娘已经劝过了,皇上瞧着是高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