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不会来烦你了,请先生保重。”徐沾眼眶发红,“钱我会尽快还的,谢谢先生和太太对我的帮助,这份恩情,我终身难忘。”
“你还是趁早忘了吧。”简征终于开口,声音凉薄,“你记得我,对我简直就是一种侮辱。让我随时随地想起自己看走眼,信了一个不该信的便宜货。”
这话太伤人,徐沾鼻子一酸,泪珠从眼眶滚落。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哭的?”简征讥讽,“被骗的人是我,真心交付给一条流浪犬的人也是我,我自认倒霉,你就该庆幸才是。以我十年前的脾气,要碰到你这种人,早让你在兴市身败名裂待不下去。”
助理心惊胆战,被这几句弄得不舒服。
他能理解老板被骗,可是徐沾也很可怜,简征为什么不能理解理解呢?
“让他滚。”简征扔下一句,冷漠离去。
他甚至不愿再看徐沾一眼,对他心软一次。
徐沾浑身力气被抽空,笨拙地去揉眼睛,半天,越来越难受,想哭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先离开吧。”助理看不下去,抽出纸巾,“这件事我没资格发表看法,往后希望你照顾好自己,别再给自己找不愉快。”
徐沾说声谢谢,埋头朝电梯走去。
助理怔了怔,拿起保温饭盒追来:“这个你还是带回去,辛辛苦苦做的,被简总扔了多可惜。”
徐沾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脑子转不过弯了:“先生会扔掉吗?真的会这样?”
“会。”助理叹气,“据我对简总的了解,他确实会这么不留情面。但也没办法,毕竟谁被骗都不会高兴的,你多理解。”
电梯门打开,徐沾愣了一会,还是一个人走进去。
“徐先生,你的牛排”
“让他扔吧。”徐沾一张脸白白的,虚弱的没有血色,唯独双眼通红,“反正是给他的,他怎么处置是他的自由,也是我骗人的下场。”
摁下数字,电梯缓慢下落。
走出泊易大楼,徐沾看着蓝的发白的天空,有一瞬间,再也忍不住了。
他蹲下来,一只手摁住心口,用力呼吸着,企图用氧气让肺部没那么挤压。
五脏六腑痛的厉害,被巨石碾压过千百次。
无论他做什么,一想到简征厌恶他的眼神,还是万箭穿心,痛的喘不上气。
本来和简征产生交集就是为了救助歌姐,现在人走了,留下他自己在这世上,他真的很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眼前,徐沾也只能逼迫自己回归正常生活,用矿场的活儿麻痹自己。
只有这样,兴许才让他千疮百孔的心好受一点点。
田歌的后事处理好,徐沾没什么留恋,第二日早早收拾好家里,坐巴士上班。
他的任务不算太重,点完名,画完考勤,然后就坐在办公室发呆。
张工听说田歌的事,中午吃饭叫着徐沾一起,安慰了几句。
工地上的饭菜太腻,油又大,徐沾蹲在矿场空地,边勉强下咽,边听工人们嬉笑打骂,说一些难以入耳的荤段子。
他胃里每一秒钟都在翻涌,在每一粒米饭呛进气管的瞬间,眼泪和心痛都第一个跳出来,在他脑海里挥舞出简征的大名。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人生中第一个爱人啊,就算因性生爱,至少身体也比他本人更珍重先生给他的感觉。
午睡时间,张工脱了烂皮鞋,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
没一会,呼噜震天响。
办公室窗外有一棵很大的柿子树,这个季节没发芽,枝叶干枯在上头,腐烂掉的柿子早已变成深褐色的尸体,一团团窝在躯干,无精打采地等候春天。
徐沾看着柿子树出神。
他想到很多,想到和先生的第一次见面,想到那只冰山杯,雪茄,和落在他脚上的果酒,还有薄荷柑橘。
最后,他想到先生恶作剧一样,每次捉弄完他都会赏赐给他的一个亲吻。
徐沾搓搓脸,拿出美工刀和绘图铅笔,慢慢地削皮。
他刻意不准自己去想,可脑袋不听话,莫名其妙就走了神。
一根铅笔削到最后,他看向窗外,连刀刃划在手上也浑然不觉。
张工睡醒,伸个懒腰下来,下意识朝新来的小同事张望。
瞧见徐沾那一手的血,吓得张工差点腿麻:“徐工,你这是弄啥!?”
徐沾回过神,茫然低头,才发现手里的铅笔尖如银针,他的手指上也密密麻麻全是刀痕,血弄满掌。
“哎哟,爱人不在了你也不能自残呐!”张工弯腰拿出医药箱,给徐沾处理伤口,“你说你才三十来岁,有啥想不开的?人活一辈子,干啥都是命,有时候你强求不行,晓得不?”
酒精喷上,疼的锥心。
徐沾望着柿子树,眉毛和睫毛都湿漉漉的,唇线紧抿,没有表情。
张工絮絮叨叨说很多话,都是劝他想开点,别伤害自己。
徐沾从没听人说这么多的话过,像打翻一只碎屑桶,里面的白纸源源不断洒在地上,堆积成小山,把他逐渐淹没。
他喘不过气,手指也渐渐感觉苏醒,感觉到疼。
“别擦了。”小兔子一样收回手,徐沾小声说,“我疼的呀。”
“疼还往手上招呼?”张工比他年纪大,家里也有个儿子,瞧徐沾这副样子,陈年往事仿佛被揭开,也哽咽了,“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惜命。你说一个老爷们有啥想不开的,我儿子也是这,谈个外地对象,人家嫌他没钱把他一脚踹了,他哭哭啼啼追到人家老家要死要活,最后差点没死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