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述之憋着猪肝色的脸扭过头,阮述而倒是落落大方地探过来瞧了一眼:“还行,赵述之你怎么回事,也不看镜头。”
他害羞了呀。顾随把这个答案吞落肚,对阮述而时不时发作的神经大条感到无奈。
阮述而不知从哪找来一块泡沫板,洗干净了放在桌子上,和顾随一起动手将七根串串插了上去。“要唱生日快乐歌吗?”阮述而有点为难。
“当然要唱,”顾随起了个头,“Happy birthday to you”果然阮述而也不好意思再扭捏,跟着唱了起来。之前在霓色的时候没能见识阮述而的唱功,今日一听,果真五音不全,如魔音绕耳。
顾随差点也被拉跑调,两人磕磕绊绊地唱完,随之而来的是赵述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七根串串快速拔出来一股脑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丢掉空掉的竹棍,其余两人还在旁边夸张地给他加油打气。这么稀奇古怪的庆生方式,赵述之瞪着眼睛想自己估计一辈子也忘不掉了。阮述而给他开了罐橙汁免得噎着,然后给自己和顾随一人一罐啤酒。
“好了,到了送礼物环节。”顾随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细心装订成册的打印稿,“这是我整理好的口琴从初级到中级的教程还有曲谱,上面都标注了对应的视频链接,你只要找台能上网的电脑或者手机就能看。”他顿了顿,看向阮述而,“虽然说有这些,但要正经学习的话最好还是找个专业的老师”
“市区应该会有培训班吧。”阮述而点点头,微微露出点疲态。
赵述之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他撇了撇嘴,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马上回去了,我会跟妈妈提的。”说完也不看阮述而一眼,吃完就跑远跟狗狗们玩去了。
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交流障碍也非一日之寒,顾随觉得自己不便插手,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阮述而倒是神色自若地举起啤酒倒了两口,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塞进赵述之扔在长椅上的小书包里。
顾随眼尖,立刻注意到盒子上那个烫金的LOGO,顿时讶异:“你买了这么贵的口琴?”那个牌子他知道,起码得几千块钱呢,难道阮述而就是因为这个才急着去打这么辛苦的工
“你之前不是说现在那支口琴质量太差了么?”阮述而习惯性地将吃完的木棍捡到一起,“既然准备认真学,那什么来着,欲善其事先利其器”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声说着,忽然感觉身边人腾地站起来,抓住了他的手。
第29章 29 乌云悄悄弥漫 章节编号:6861946
阮述而吓了一跳,在开头几秒的静默里,只是怔怔地看着顾随拢住他的指尖。
那上面有硬硬一层,最近这一个星期被磨出来的茧。最开头几天洗澡的时候碰到热水都疼,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他感觉到顾随的手指上也有薄茧,那是弹吉他的印迹。
而自己是什么,是搬砖。搬砖是什么,是网上的一个笑话。
不愧是笑话,太可笑了。
阮述而抽回手指,莫名其妙:“你干嘛?”
他抬头撞见顾随罕见的愠容,顾随简直想踢他一脚看是不是木头做的:“你就为了这个,去干工地的活,你”他还想说点什么,眼见阮述而又从背包里像掏百宝袋一样掏出一个盒子,顾随猛地不说话了。
是了,光是几千块的口琴还不至于让阮述而这么拼命。
那个包装太熟悉了,他不用打开盒子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一块长焦镜头,跟他被弄坏的那块一模一样的。
顾随深吸一口气:“刘小泉告诉你的?”
阮述而觉得他这忽然平静下来的表情反而让自己陡然升起一股惧意:“那天在霓色,那小子喝了两口啤酒就醉,走廊上正好撞见我”说着说着他也噌地起了怒意,“肖远扬找你麻烦这种事怎么能瞒着我?他肯定是因为”
“他还说什么了?”顾随打断他。
“啊?”阮述而怔住,这样的语气是他从没在顾随身上听见过的。
“刘小泉还跟你说了什么?”
阮述而稍稍别过头,有点不自在地道:“叫我不要再拖你后腿。”
“别听他的。”哐一下,顾随一拳砸在桌子上,把他刚摆好的木棍都震散了,阮述而一激灵,抬头望向他。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夕阳渐渐沉了下去。
赵述之被狗追着几乎沿河跑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地回到位置上大口喝起了橙汁,莫名觉得气氛好像有点微妙。他看看和往常一样一脸平和的顾随,又看看双颊有些飘红眼神有些飘忽的阮述而,狐疑了半天却也没看出什么。
而阮述而此刻心脏依然怦怦直跳。妈的他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口,谁说顾随脾气好的啊!刚刚冲他发的那通大火,把和阮福生对骂当吃饭的他都差点给吓哭了。
天气预报这玩意儿,永远都是薛定谔的准确率。但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品好,昨天还晴空万里,今天一早起来顾随就发现窗外阴沉沉的,朔风里带着湿气,是南方人最讨厌的冬季雨天。隔着那棵老香樟树,对面的窗户半开着,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阮述而每天都是天边才蒙蒙亮的时候就启程去工地了。他们约好,今天谁也不送谁。
一会儿要是下雨了,他这窗户会不会飘雨?顾随甚至起了爬树过去帮他关窗的念头。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这么做了之后,顿时有种懊恼的感觉,感觉自己有点蠢。
在这个小房间里也就住了几天,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顾随掩上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就跟他来时一模一样,恍惚间有种错觉,这里更像是阮述而的房间而不是他的,一切变得像迷雾般氤氲而不可捉摸。从离开到客运站这一路上,他没有拿起相机拍照。
他想用自己的眼睛记住最后的片段。
年关近了,该还乡的估计都已经还乡了,客运站外面的三轮车都少了很多,对进站而非出站的顾随那是不屑一顾,完全非当初的“众星捧月”可比。之前光顾过的小卖店依然坚挺,顾随正想着买包话梅路上解解闷,便见曾经帮忙照看行李的大姐朝他挤眉弄眼。
“金花姐,预祝春节快乐。”顾随迎上去。
“哟,还记得我的名字呢。”对方显然非常受用,“年轻人就是记性好。”她没说出口的心理活动是:看来老娘依旧风韵犹存,小伙子对我的芳名难以忘怀呢。
顾随笑着掏出钱包:“姐,给我拿包话梅吧。”
没想到刚一动作便被金花按住,压低声音:“这真的是撞枪口上了,上次偷你钱包那个小贼又来了!”
顾随一怔,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说的应该是赵述之。回头一看小孩正躲在柱子后面呢,在他走过来的时候保持着一脸想逃的冲动。
“你怎么跑这来了?”顾随揉了揉他的头,昨天说好不送行的。
“我”赵述之一双黑眼珠滴溜溜地转,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原本习惯了这种时候胡诌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但看着顾随耐心而又平静的眼神,忽然就有点憋不住了,鼓起勇气,“顾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A市呀!”
顾随着实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吗?”不对,根本不用问,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他放柔了声线,“又跟你哥吵架了?”
赵述之摇摇头。“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不,”他迟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般,又带着股恼火,“说不定他什么都知道,只是装蒜罢了。”
顾随不明所以,正想问些什么,候车室外响起几声催促的喇叭,去A市的大巴到了。顾随转头看了大巴一眼,余光看见赵述之的神情迅速黯淡下去。“我把手机号码告诉过你了,有什么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喇叭声越来越急促,赵述之瘪了瘪嘴,眼眶还是红了:“顾哥,你要是我哥就好了”
顾随瞄到司机已经打开车门下来对他又吼又叫地比划着手势,戳了戳赵述之的额头:“你啊,说这种话,你哥可是要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