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剑拔弩张地气氛瞬间七零八碎。方添越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样不是在帮陈释钰,反而是把陈释钰往火坑里推。他对陈释钰越好,陈燕廷就会越刁难他。
秦蕊一口气堵在喉咙顺不通,熟悉的陈燕廷式的惩罚来了,只要他不叫停,没有谁能阻止,也没有谁能退出。眼下这场戏已经是骑虎难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别再节外生枝。
陈燕廷又懒散地靠了回去,歪着脑袋盯着对面的姐弟俩,方添越的无能狂怒和秦蕊的无奈隐忍很大程度取悦了他。
他心情很好,坐等着好戏开场。
服务生的敲门声就像一记丧钟,那盘刚蒸好的新鲜的生蚝被端了上来。陈燕廷把盘子往陈释钰面前放,盘底磕碰桌面发出轻微哐当的一声,是他的威慑和命令。
方添越心惊肉跳,他想阻止,但又怕给陈释钰带来更大的麻烦。而秦蕊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她按着方添越的手也从未松懈过。
秦蕊没少看陈燕廷玩弄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化身为一个恶俗的吸赢成瘾的瘾君子。在陈释钰吃掉第一只生蚝的时候,她还是这样想的,等陈释钰吃掉第四五六只的时候,她隐约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味。
陈释钰的手忽然间抖了一下,又很快被他强压下,继续吃。
他已经起过敏反应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秦蕊打了一个冷颤。陈释钰机械麻木的进食动作,还有陈燕廷眼中流露出来的受用和满意,都让她无比的惊悚。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陈燕廷在逼他,还是陈释钰自己自愿的,又或许全都有。
过敏反应来势汹汹,陈释钰已经压不住了。他的喉咙像塞了一团棉絮吸干了他喉管所有水分,呼吸道变得又涩又痒。他捂着脖子尽量稳住呼吸,但喉咙被堵死了似的,通气变得困难。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挣扎、冲破,脖子和四肢肉眼可见的迅速爬上大片红斑,刺眼得触目惊心。
陈释钰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头栽进陈燕廷怀里。他的眼睛逐渐涣散,眼角溢出了泪,颤抖的手揪住陈燕廷的衣领仰着头急促、用力的呼吸。喉间嘶哑的哀鸣像一只中了捕兽夹陷阱的野生幼兽,在做临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周围的空气都因为陈释钰的剧烈反应而变得躁动起来。
陈燕廷低头去看他的脸色,欣慰地抚摸着他后脑勺的发尾,轻声温柔地安慰道:“好了,好了,哥在呢,不怕。”
这一幕彻底把方添越和秦蕊给吓到了。
陈燕廷没管他们,故意拖延时间让他们欣赏一下这精彩的表演,等到陈释钰差不多要休克过去了,陈燕廷才带人上医院。
人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包间里紧张动荡的气氛才逐渐回落。方添越还处于之前的状态没缓过来,愤怒、惊慌、恐惧、愧疚、担忧,诸如此类,太多复杂的情绪揉成一团名为无力的东西堵在他的嗓子眼儿,让他呼吸不过来。
“姐”
他声音发颤,试图抓住最近的人来获得一丝安慰。
“先回家吧。”
秦蕊摸到自己的杯子,猛喝了一大口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刚才陈释钰那样明显是属于严重过敏范畴,再怎么讨厌陈释钰,也不能拿人性命开玩笑吧?如果说之前她以为陈燕廷是个恶俗的瘾君子,那现在,他发觉陈燕廷有杀人犯的潜质。
但是她隐约觉得这里也有陈释钰自己的推动。他是想死吗?还是说,他只是想让陈燕廷满意?
她的目光望向餐盘里还剩下的最后一只生蚝肉,孤零零地淹在料汁碗里,鲜嫩肥美,但毫无食欲,甚至像一坨肥肉似的腻得她犯恶心。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这顿饭会以这样的结局来收尾。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陈释钰虚弱的脸陷在病床上苍白得能和被褥融为一体。抢救过来后他有醒过一段时间,但意识比较混沌,转移到病房很快就睡了。医生说他急性过敏,可以说是和死亡擦身而过。听到死亡二字,陈燕廷表情停顿一瞬,没有吱声,接下来医生其他的叮嘱他也没再听进去。
夜间的特需病房很安静,显得监测仪运行的声音分外聒噪,听得陈燕廷心烦意乱跑去医院外的绿化带抽了根烟,顺便吹点冷风静静。
秋夜风凉,寒意刺骨,冰醒了他的脑子,但过肺的烟却没能顺走心中的郁结。
对陈释钰,他总有一种把简单事情复杂化的天赋。明明事不至此,他总是要等到产生一些实质性的后果才会去加以干预。
类似情况当然不是第一次,当年许烬阳带陈释钰下泳池,是他发现的陈释钰溺水,也是他去救的陈释钰,不过不是立刻,而是在一旁等着陈释钰挣扎到逐渐失去意识才去救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操控陈释钰的极限快感。陈释钰连生死都能由他操控,那还有什么是不能由他操控的。
一根烟的时间不长,他自己又多逗留了很长的时间。直到附近的地铁开始运行,路上的车辆逐渐增多,医院里也陆续有家属出来吃饭买东西。
这座城市要醒了,陈释钰应该也快了。
陈燕廷是带着早点回来的,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窗帘拉开,微弱的光透进来,薄薄一层洒在床上。陈燕廷过去查看陈释钰的情况,监测仪没什么异常,床上的人脑袋换了个方向,他走之前是朝着窗户,现在是朝着里侧。
他出去少说也有一两个小时,不知道是中途有醒过来又睡过去了,还是一直没醒在睡梦中换的姿势。
陈燕廷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整理他戳到眼睛的头发,从他这个角度来看,整张脸几乎能被他一手遮住,他稍稍收了手指,然后又鬼使神差的摊开,他唇角轻扬,竟然真的能完全遮住。
陈释钰却在这时候突然睁开眼,透过指缝和他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僵硬起来,时间和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是装睡,还是刚醒?
陈释钰也懵了,他还以为陈燕廷的手已经收回去了。他已经醒了有一小会儿,就在陈燕廷即将进来时胡乱之中选择闭眼装睡。早知道他就不装了,现在弄得两个人都很尴尬。
陈释钰眼睛睁得发酸,他终于撑不住眨了一下眼,这一眨犹如敲下某个指令,凝滞的时间和空间都重新恢复正常流速。
陈燕廷假装从容地收回手,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缝,轻描淡写地问:“醒了?”
“嗯,刚醒。”陈释钰回道。
陈燕廷转过身去拆他带回的早点:“醒了吃点儿吧,附近只有这些,没得挑。”
人一急,就乱象频发。明明老板给打的是活结,被他这么一扯,成死结了,这下尴尬之余还叠加了上火。
陈释钰眼尖,连忙说:“还不饿,现在估计挺烫的,放会儿再吃吧。”
陈燕廷没再和死结硬刚,装腔作势地用手背探了探盒子,肯定了陈释钰的说法。
“嗯,是还挺烫。”
然后又陷进了无尽的沉默,尴尬果然是不能单靠掩饰和装傻就能消解的,直到医生过来查房才算翻过一篇。
由于是自己的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回来,现在清醒了,医生难免会多说几句。把陈释钰大致的情况说完了后,医生又问了一些基本问题。
“之前知道自己对生蚝过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