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答得还算流畅，渐渐地裴桥开始发汗，有些捉襟见肘，他知道陈荀有意刁难，可这并不能当做对某些法案一知半解的借口。

“头衔挺多，水分很大，”可能因为周镜合在，陈荀顾及朋友面子并没有对他劈头盖脸的骂，只是风轻云淡地挞伐，声调都没起伏：“你想凭着一无所知的脑子跟一厢情愿的热血去做律师，还是做梦吧。”

壁炉火苗猛蹿，映得裴桥脸发红心发抖。

“我会尽快把知识都捡起来，没经常翻书巩固是我的疏忽，抱歉，但还是希望您能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像今天这样。”

“难道事事都要等你先准备好才能开始吗？”

“不是，”裴桥手心出汗，可声音还是稳的，“只是发现不足，就要弥补不足，吃一堑长一智，我一定要往前走的。”

他目光坚定毫不躲闪，不虚弱不自卑，但是有点逞强。

陈荀突然问：“今天叫我们来，是你求的周镜合？”

裴桥一怔，本能反应要去否认，可自己并没有表现好，周镜合那么肯定他，应该也没想过他能差成这样，他要是否认就等于表示：周镜合屈尊求人只为给屎盆子镶金边。

“……是。我求周总给我一个跟您交流的机会，刚刚周总那些话，是我虚荣心驱使，恳求他跟您说的，……抱歉。”

所有人目光一下聚集在裴桥身上。

“但那些奖项履历，都没有作假，陈律，是我懈怠了。”

陈荀放过他，徐徐开口：“以前基础再扎实，几年不碰就是废物，什么时候觉得本事硬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这是给他留了机会，裴桥松口气，亲自倒酒给他，他双手举杯，杯沿碰杯底，恭敬对陈荀道：“谢谢陈律，我干了。”

那天到最后，裴桥喝了不少酒，第二天早上却早早就醒了，醒时头痛欲裂，倒了倒记忆便酸了鼻子，真他妈丢人。

他翻身一动，背后一只手臂就揽了上来，这还是头一次他睡衣齐全地躺人怀里。

他不知怎的一瞬间怅然若失，吞咽开口：“周总。”

那委屈的音调连裴桥自己都难以置信，急忙清了清嗓子。

“又给您丢人了。”

“没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伪装，所以就那么心不在焉地干愣着，眼神空洞地盯着空气看。

看着看着，他就又开始道歉：“对不起。”

他头疼恶心，没过几秒就跑下床抱着马桶一阵狂吐，吐得眼泪苦水一起流。

他在浴室抱着马桶蹲了很久，久到整个人都有点呆滞涣散。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人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卧室，摆出笑脸：“周总，我约了表演老师，不好迟到，就先走了。……那身体链，晚上回来一定穿给您看。”

周镜合没拦他，看他失魂落魄踩着雪，迅速消失在拐角处，此时天都还未亮。

58 | 第五十八章 做客

【五十八】

裴桥在外面找了一个24小时便利店靠窗位置坐着，买了杯豆浆，拿出剧本来看，将自己代入配角身份再过一遍剧情，感受便又有了新的变化，他想着怎么表达怎么拿捏，怎么样的神情才算到位，一点点的仔细抠仔细琢磨，时间倒也过得快了很多。

直到天亮便利店开始上客人，裴桥才草草喝了一口已经放凉了的豆浆，把剧本装起来走人。

约定时间是上午九点半，裴桥八点就到了剧院门口等着，表演老师六十多岁，年过花甲但腿脚麻利，裴桥没到多大功夫就见人骑着自行车到了门口。

他上前快走两步接过她的车自己推着，脸上露出尊敬妥帖的微笑。

“陈老师，您吃过饭了吗？”

“院里有食堂，我每天都到这里吃，你吃了吗？”

“吃了一点，没饱，”裴桥稍慢她一步，开玩笑问，“我能尝尝剧院的饭吗？”

陈老师也是北城人，虽然气质娴熟，但说话办事十分爽利：“这有什么不能的，刷我的卡，今天中午事情安排妥当了，你跟我家去，我退休了没事干，琢磨了很多北城小吃呢。”

“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

食堂里人还不算少，一进去暖气热烘烘的，再加上一碗热粥下胃，裴桥身体舒服不少，心情也跟着回转了一些。

这时候再想几个小时前的落荒而逃，就未免有点可笑。

“小裴，一会儿我带你去找主任，之前给他打了招呼，你过去问声好，我再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前两天他们正排一个新剧呢，到时候你跟着他们学学，耳濡目染总比我单教的好，还有工作牌，我也让人给你准备了，我这记性不好，顺手就给撂家了，正好中午你跟我回去吃，也不碍事。”

裴桥礼貌点头：“谢谢您。”

“甭客气，”她手不闲着，说话的功夫剥了个茶叶蛋给裴桥，“吃，早餐吃好精神一天。”

两人面对面坐着，裴桥吃不下，只象征性的咬了一口就放回盘中。

“你今天无精打采的，不舒服？”

“没有。”

“心里有事啊，说起来去年刚教你那会儿你总抽烟，有一阵子没抽了吧。”

“戒了。”他说。

陈老师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放：“看看你的神态，没见过你这种表情，记住这种感觉，这种复杂的情绪能随时表演出来，你就又进一步。”

裴桥放下筷子，看着视频里的自己，五官未动，但精神游离，眼神恍惚窘迫难堪千变万化，都没注意到有人再拍。

他自嘲一笑：“知道了，麻烦您把视频传我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