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没?有?抑郁症的说法,也没?人往抑郁症上去?想,直到刘素洁倒在厂子里再也没?醒过?来。

江远阔成了孤儿,厂里联系了福利院,陈昧生听说福利院的孩子总是吃不饱,就求陈婆收养江远阔。

小孩子考虑得少,见陈婆不同意?,还以?为她在担心?粮票的问题,哭着说以?后我?只吃一碗饭,剩下一碗留给哥哥,求求你留下他吧。

陈婆连叹三口气,辗转反侧一晚上,后来可?能是实在是受不了陈昧生哭了,赶在江远阔被带走前把?人留下了。

一份工资,一张粮票得养活两个孩子,这已?经不是她少吃一碗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陈婆在信里再三保证,不论苦了谁都不会苦了陈昧生。她竭尽所能,用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给了陈昧生一个不同于罗喜昧的童年。

她在信里写,昧,寓意?好日子在未来,希望我?们没?能过?上的好日子,昧生能替我?们过?下去?……

可?惜事与愿违。

最后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川扯过?被子蒙在头上,肩膀一上一下地颤抖着。

清晨,老爷爷带他上了山。

这座山上有?很多夹竹桃树,有?的已?经开出了粉嫩的花,有?风吹过?的时候,烂漫的如同拂动?的花海,很漂亮。

江川跟在老爷爷身后,走到一处孤坟前。这个坟的墓碑是花岗石的,材质比来时路过?的所有?的坟墓都要好,只是坟墓四周长满了野草,显然没?人来祭拜过?。

坟墓后,有?一棵很高的月季树,枝繁叶茂,花朵有?碗口那么大,绯红艳丽。它躯干有?点歪,导致整棵树都朝坟墓倾斜,像在为它遮风挡雨。

“这原本是棵蔷薇,阿昧亲手种的,后来不知道?谁使坏,把?树砍坏了,花都剪掉了,气得阿昧直哭。幺妹哄不好她,只好挑了家里长势最好的月季嫁接到这棵树上,她才不哭了。”

老爷爷拍了拍月季树,神色怅然,“大人都说嫁接的树难活,她们就两一起照顾这棵树,没?想到还真给养活了,开出来的花像月季也像蔷薇,非常漂亮。阿昧去?世?后,幺妹就把?月季树移种过?来了,估计是想让它陪陪阿昧吧。”

江川仰头看着月季树,脑海里浮现起陈婆写在每封信末尾的“好想再看一眼月季树啊”。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想看的不是月季树,而是和她一起照顾月季树的人。

她一次次对罗喜昧说那棵树也很漂亮的,你看它一眼吧。

意?思不是这棵树很漂亮,而是

我?也很好很好的,你就看我?一眼吧。

看一眼吧。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让我?的爱全?给你全?给我?最爱,地老天荒仍未改。”

病房里回荡着陈婆最爱的那首歌,江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腿上摊放着一本书。

“还想听这一段啊。”他朝病床上的人笑了笑,翻开抱着牛皮纸的书,朗读划线部分

“她既不能用爱来保护和捍卫,也不能用爱来奉献荣誉。”

“她两手空空,空无一物。”

“她本来是乐意?给她以?生命,却只能是两手空空地去?爱,像个乞丐一样。”

她本来是乐意?给她以?生命。

却只能是两手空空地去?爱。

像个富有?的乞丐。

第70章 P.不再联系 你不知道的事

江川刚下火车, 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是隔壁小卖部李大爷打来的?,说有一伙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砸店。

他连忙赶了过?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理发店的?玻璃门窗都被砸烂了,屋里屋外都是反光的?玻璃渣,陈婆特意留下来的?那个陈昧生从小就喜欢坐的?摇椅也被砸烂了,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任人践踏。

江川看着残破不堪的?理发店,看着七零八碎的?摇椅,忽然有点?耳鸣。

这破破烂烂的?人生。

好像再怎么缝补都是无用的?。

早春的?风吹过?来,温柔中带着一丝寒凉, 垂落的?额发被拂动, 在眼前轻轻地晃了晃。

江川回过?头, 看着艳阳满身的?邹思伍, 非常平静地问了一句。

“店里还有风筝吗?”

以往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不分季节天气,装备一扣就往海上跑。

可今天有点?不同。

他的?心很平静。

异常平静。

平静到没再故意找死地做那些专业选手都未必敢做的?极限动作。

夕阳下的?海面波涛汹涌, 远远看去?深不见底,阳光落进去?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宛如一个黑洞,生命啊, 希望啊,眨眼间就会被吞没。

江川低头看着海面,觉得脚下是空的?,身后也没有人,自己不过?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 而这一生中所有可恋的?东西都长了翅膀,在凉润的?海风中渐渐飞去?。

一个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