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犯了?气病。

宋维谦扬声打断他,道:“九如,敛神, 莫要大悲大恸。”

沐九如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勉强腾空那些弥漫的思绪,一下下的吸着气,平复呼吸,多鱼立马上来给沐九如顺气抚背。

好一会?后, 沐九如的气息恢复了?平缓,他哑声问道:“之后呢?你们是如何?联络上的?还?有你这些年……又过得如何??”

宋维谦想起自己身上的糟心事,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腕枕放在桌上:“伸手,我先给你诊脉。”

每个大夫的腕枕都?各不相同?,是他们行医济世必备的工具,日日都?要带在身边, 与银针、药箱一般,如同?半身,如影随形。

宋楠谦的腕枕有些旧了?,淡青色的麻料,鼓鼓囊囊一只,上面绣着日月山川等九种纹样。

沐九如扫了?两眼,不动?声色地把手腕放了?上去。

宋维谦搭上沐九如的脉息,边品脉边道:“我这些年么,唉,说来话长……太平八年的年末我入了?太医署,你是知道我家的,祖训不给子弟入宫为医,我当?时一意孤行,和亲族长辈闹腾了?好久,反正现?在被除了?族谱,孤苦无依一人……”

沐九如眼睫低垂,静默地听着,他想到友人为了?他这些年活得如此失意,心中?郁郁一片,怏怏不乐。

宋维谦后知后觉地宽慰道:“呃……其实这样也是不错的,如今我和你一样,都?是无父无母之人,往后我们师兄弟二人想去哪就去哪,到时候把臂同?游,四海为家,无牵无绊也很是自在。”

沐九如眉头微蹙,道:“师兄……你是有家室的人。”

宋维谦眼睛一亮,扬起个大大的笑容:“你是在意这个么?”

沐九如一愣,宋维谦已是心头火热,激动?地用另一只手握上沐九如的手心,轻轻摩挲,深情地道:“我已经在办理和离了?……”

沐九如被捏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多鱼立刻察言观色地拿着水壶,凑到两人中?间倒水。

小?多鱼重重地咳嗽:“咳咳,咳咳!”

宋维谦正因和心上人握了?小?手而心潮澎湃呢,结果突然插进来个阉宦,把他看心上人的视野都?给遮没了?……

宋维谦被迫松开了?手,嫌弃地把多鱼扯开,嘀嘀咕咕道:“南星给你挑的这个下人好生?没规矩。”

沐九如连忙把手收了?回来,紧紧地放在熏炉上。

宋大夫驱赶完多鱼,又拍拍腕枕,热情地道:“还?没把完呢,快放回来。”

沐九如差点就想当?即装睡。

他这师兄实在是不会?看人脸色,他如此不乐意和宋维谦亲近,宋维谦却半点感觉都?没有。

沐九如抿了?抿嘴,无奈地道:“我曾是太妃,不便和外男随意接触,你若还?要诊脉,悬丝吧……”

宋维谦目瞪口呆:“……安帝都?这般对你,你还?要为他守寡?!”

沐九如气息一滞,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还?是说回你自己吧,你入了?太医署之后如何?了??”

宋维谦也不想再继续这个心碎的话题了?,就连脉也没了?心思再诊。

他收回腕枕,叹道:“想来我这性子是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这些年只得你一个友人……反正进了?太医署后我是处处碰壁,连着三年不得升迁,更不可能进后宫医治妃子,见?到你了?……太平十一年的时候,我倒是被院判相中?了?,他要我入赘过去,娶他女儿……”

宋维谦喝了?口茶,“咕咚”一声:“我为了?早日见?你,就……入赘了?,但我不曾与妻子圆过房……”

他飞快地扫了?眼沐九如的神色,见?沐九如面色淡淡,他有些遗憾地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她早就和她的表兄有染,我就是个入赘进去遮丑的幌子……”

这种事对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宋维谦竟委曲求全,忍了?足足三两年。

沐九如长长地叹了?口气,愧疚地道:“是我带累了?你……”

宋维谦被安抚了一句,心中?的郁闷少了?,又满是柔情蜜意。

他深情款款地道:“师兄是心甘情愿的,这算不得什么拖累……你若,若真是过意不去,便来秀水巷陪陪师兄,我们师兄弟二人秉烛夜谈,将这些年的事情全都?一吐为快,之后便前尘尽忘,开始新的生?活,再不想这些年的蹉跎了?。”

沐九如缓缓地摇了?摇头,问道:“……你和南星后面是何?时联络上的?”

宋维谦道:“南星……南星那小?子运气确实不错,入宫半年多成了?蔺广的干儿子,之后就一直跟着今上,后面又去了?边关监军,还?大胜了?夷贼,回京后便成了?炽手可热的中?贵……着实让人羡慕了?……”

他长叹一声,苦闷不已:“我却在太医署左支右拙,每日只能给宫人医治,一不小?心便要得罪了?人,叫那些阉狗整治羞辱……”

沐九如眸色黯淡,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花椒的辛辣一路烧过吼口,灼到胃里,把红枣的甜全都?掩盖了?过去。

宋维谦见?沐九如没什么反应,又摆摆手,道:“唉,不说这些困顿的时光了……太平十一年,蔺南星回京之后便联络上了?我,他倒是个念旧的,帮了?我点忙,加上我那丈人的提携,我熬着升了?两品官……”他长叹一声,“但到底我和他还是没有一人能入冷宫见?你。”

宋维谦顿了?顿,又自我安慰地说道:“还好最后他弄了?个计划,把你从冷宫里瞒天过海带了?出来,也算不枉我们这六年的煎熬了。”

沐九如放下茶杯,隽秀的眉眼紧紧蹙着,伤情伤心地喃喃道:“……六年光阴,六年的人生?,都?让你们虚掷了?……是我亏欠你们良多。”

屋外杏花飞扬,屋内再无人言语,只余沉寂与淡淡的忧思。

宋维谦隐约觉得这气氛过于沉重了?,便清了?清嗓,欣快地道:“九如,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我如今和你一样,孑然一身,却觉得极好,这是我数十年来,离你最接近的日子……”

他望着花雨美人,曾经高?不可攀的世家少爷,如今近在咫尺,宋维谦不禁凑了?过去,道:“九如,想来你并不知道,我……”

沐九如瞳孔一缩,几乎准备再次把熏炉“不慎”翻到在地上。

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祜公?子,老爷有话要小?的向您转达。”

沐九如长出一口气,抬了?抬手,多鱼立刻跑去打开屋门,将下人带了?进来。

沐九如问道:“老爷有什么事?你说吧。”

下人毕恭毕敬地站着,回答:“老爷让小?的问祜公?子,他今日可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