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狐的表情完美无瑕，好像确实很高兴似的。军师叹了一口气，想喝一口茶，却又放下杯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已经猜不透你的意思了。”

仙狐的手指滑过茶杯的壁沿，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军师又道：“现在我们没有利益冲突，大可以放下防备，喝茶畅谈。”

仙狐抿嘴笑了，他抬头看着军师，“你无非是来探我的口风，看我会不会留在这里，对吗？”

心思被说中，军师点头，正了正衣襟，向坐姿懒散的仙狐认真道：“大人，这个国家太过虚弱，需要一道极强的武力保障。”

“那小将军是做什么的？”

军师低下头，踌躇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将军他，和以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他顿了顿又说：“最近的局势让我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现在不是战时，他却要组建一只军队。”

仙狐倒很无所谓，“小将军现在是王，当然和以前不一样了。朝臣又有老国王的旧部，自然要大力整治。”

军师的神色晦暗不清，他摇摇头，低声道：“不是的，不是的。”他看向仙狐，双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赐死了前国王。”

仙狐吃了一惊，他不小心碰倒了茶杯，幸好里面没有水。他皱眉，一字一句重复道：“你说，他赐死了前国王和那群后妃？”

军师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是的。”

那天朝臣们如常上朝，远处传来一阵歌舞声，那是老国王又在享乐了。朝臣习以为常，小将军充耳不闻，从没表现过不悦。肯留下垂败的老国王一条命，还让他活得舒舒服服的，大家私底下纷纷夸赞小将军仁慈。

上朝到一半，丝竹声渐起。一切如常时，小将军叫来近侍，像是吩咐倒一碗茶一样随意，当着众人的面，只说了一句话。

“去给前国王夫妇送一杯酒吧，也许是睡不着才这么吵，醉了就安静了。”

满座皆惊，有的人甚至要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前国王的命了。

近侍微微一愣，马上领旨退下了。

小将军面色如常，继续和群臣议事。

不一会儿，音乐声、美人的笑声、男人的吆喝声通通消失了，这些声音平日听起来有点吵，可一旦消失，王宫的安静被衬出死寂一般。

朝臣们不禁背后一凉，军师看着小将军毫不在意的表情，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恐惧。

他记得，他追随的人不是这样的。

虽然杀伐果断，但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仙狐靠在墙上，双腿伸直，坐得太久腿有点麻了。他揉着腿，“所以，你已经知道老国王和小将军的关系了？”

军师还是正襟危坐，谈正事时，他喜欢保持这样的姿势，越紧绷越能让他打起精神。“那么相似的容貌，想看不出来也很难吧。”他凑近了仙狐，探究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仙狐扭过头，不看军师，他有些心虚了，“我们之间发生什么，和你们前朝也没关系吧？”

军师无语，“你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他把脸划烂，难道还不够厉害？”

仙狐看向窗外，他眯起一双细长双眸，表情渐渐像冬湖一般结冰凝固。然后湖面裂开一道纹，那是仙狐不带温度的笑，“别这么说嘛，如果他不这么做，真刀实战打起来，我们能有几成胜率？”

军师不说话了，他只是拿这件事刺一刺仙狐，没想到是这种反应。照这么看，他们果然吵起来了？而争吵的中心，应该是仙狐想离开这里。不管怎么说，仙狐作为一道极强的武力保障，从国防的角度来说，军师也希望他留下来。

军师想了想，现在的仙狐已经不好糊弄了，他决定直接说出自己的请求，开口道：“先前经过楼大人一闹，现下人手不足，如果大人愿意暂时待个十年就好了。”

仙狐翻了个白眼，“谁说我要走的，我已经答应他要陪他四十年了。”

军师一愣，“那你们……”

仙狐支起下巴，撑在茶几上，他移开目光，道：“是他要我……接受他。你应该明白，我只是抱着玩乐的想法，才加入军队。”

军师对小将军和仙狐的弯弯绕绕实在不感兴趣，可又不得不知道这些信息，他艰难地点头：“我明白，但小将军未必明白。”

“所以才麻烦啊。”仙狐挠了挠后颈，“这些衣服好奇怪，总感觉有东西扎着脖子。”

军师凑近看了一眼，随后紧闭双唇坐回去了，他知道那是什么，却不能告诉仙狐。他斟酌道：“总之，自从赐死老国王后，小将军的手段就更凌厉了。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帝王之子，驭下之道不用学也会。”

他看着仙狐黄金的双眸，似乎在警示道：“他正在慢慢成为一位王，不再是以前那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了。”

仙狐被军师认真的神情镇住，却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待军师离开后，仙狐还坐在原地，拉开刺人的领子，看着梁上快筑好巢的一双燕子，久久不言。

第28章 28 爆发

在书房睡了许多天的小将军久违地来找仙狐了，这几天一直在处理臣子的人际关系，不停地谈话，故布疑阵，终于把一派平静的局势搅动了。

仙狐寝殿还亮着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呢？

小将军加快脚步，踏上白玉台阶，推开了两扇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仙狐坐在小圆桌旁，桌上摆了一整坛酒，他又在喝酒。

小将军不喜欢仙狐喝酒，人常说借酒浇愁，难道仙狐有什么愁么？这偌大的宫殿里仆人任他驱使，餐餐有厨师变着花样做饭，前两天给自己甩脸色却还能好好待在这里，仙狐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啊……你来了。”仙狐抬起双眼看向小将军，他的眼睛比手边的烛台还要亮，显然是清醒的。他放下酒杯，语气慵懒，“这两天睡得不好，喝点酒安眠。”

小将军的眉毛还是皱着，一撩衣摆，他坐在了仙狐的对面。他四处看了看，没话找话道：“这酒好香，是什么？”

“偷油婆的白玉烧。可惜是仿品，原来的配方已经做不出来了。”仙狐耸耸肩，有些无奈。

桌上只有一只杯子，小将军倒了一杯，仰头喝了。他满足地长叹一声，把杯子放下，“好酒。但我不能多喝，明天还要上朝。”

“是么，那你快回去休息吧。”仙狐依然笑着，小将军突然从这完美到虚伪笑容里读到不太舒服的东西，就好像他在赶自己走一样。

“我今晚想歇在你这里。”小将军去拉仙狐的手，他的暗示很明显了，他想要和仙狐亲热。他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仙狐应该非常热情，但被不着痕迹地躲开。小将军愣了一下，仙狐拒绝自己的告白就算了，怎么可能连上床都拒绝？

仙狐眨眨眼睛，摆出一副非常无辜的样子。“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歇歇。”得知小将军赐死父母后，他对这个人忽然产生一种不亚于楼的恐惧。他看不透楼所以恐惧，他看透了小将军，却同样恐惧。